「年齡只是個表象,我是個修行之人,外表當然與尋常人不一樣。沒想到今日在這巧遇沐蕎!可否讓我們師徒好好談談?」
修行人一直給人奇異的感覺,如果說單余淨真有道行,怎會看不出柳沐蕎已變了樣?
「上紅袖樓吧!聽說是泉州最為有名的店。」不待陸官雍同意與否,單余淨如是說。
他牽著柳沐蕎往前走,陸官雍極為驚訝。
「不用擔心,這是因為你沒有修行,咒語的功力比較沒有發揮,所以只要與她有切身關係的人,她還是會有些一感覺的,並非全然無心。」單余淨道。
※※※
紅袖樓上,三人安靜地坐著,陸官雍一直注意著單余淨,直到此刻他終於相信他是修行人,因為他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來到紅袖樓,單余淨像是有股吸力,令他不由自主地跟上。
陸官雍喝了口淡酒,單余淨的話還在他腦中徘徊——沐蕎對關係深的人還是會有感覺,那麼意思是他與宋齡元都比不上她的師父了?
「並非如此,陸公子。」
對於單余淨能看穿他的心思,他見怪不怪了,早就知曉他有這樣的能力。
「對於你,沐蕎是抱著還債的心情,所以只對你的命令有反應;而齡元是沐蕎一直想要放下的對象,她自當不予理會。」單余淨為他解惑。
「那你呢?你在她心中又是什麼樣的角色?」
「我是她唯一的師父,她信任我。」
信任?陸官雍冷哼一聲。
「你很迷惑?」
「沒什麼好迷惑的,我不在乎。」陸官雍神情異常冷漠。
「你很迷惑,因為你拿捏不住自己的感情。」單余淨一針見血地說出他的心思。
陸官雍斂起情緒,冷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沐蕎是我的徒弟,我期望她能快樂,她是個早熟的孩子,我希望有人能照顧她一生。」單余淨第一次顯露自己的情感。
陸官雍看了柳沐蕎一眼,別過頭。
「唉!」單余淨歎口氣,伸手放在柳沐蕎額前,她乖乖閉上眼睛!「我讓你看看她小時的樣子吧,」待單余淨手一落,柳沐蕎再度張眼,靈活地看著四周不一樣的景象,活像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般。
「沐蕎,我是誰?」
「你是師父啊!我們在哪裡啊?」柳沐蕎天真的問,這裡是她不曾來過的。
「客棧。」
「喔!」單余淨一向神通廣大,常讓柳沐蕎驚喜萬分,如今雖不知為何身在客棧,她也能全然信任他。
注意到身邊的另一個人,她又問:「他是誰?」
「不必多問。」
直到此,陸官雍的神情還是相當驚訝。
「沐蕎,還記得你說想學武術嗎?」
柳沐蕎點頭,「嗯,師父的武功好,不介意傳授給沐蕎吧,」甜甜一笑。
「為何想學?」
「這……」柳沐蕎側了頭說:「爹娘死了,師父,這你可別向姐姐說沐蕎知道了,否則她又會替我擔心。如今我只剩下姐姐和師父兩個親人,沐蕎總會長大的,到時就不能再靠你們保護,所以沐蕎想要學武術。等我長大,到時沐蕎就可以保護你們兩個,絕不讓人欺負你們,師父你說這樣好不好呢?」
「你既然知道爹娘已死,難道不想報仇?」
「沐蕎太小了,爹也要沐蕎發誓,再說等我長大後,說不定陸谷大人已經老早就翹辮子了。」柳沐蕎的童言童語天真極了。
「可以父債子還。」
「又不是他兒子害的,為何要父債子還?師父,您這樣說不對哦!」柳沐蕎認真地道,她小小的腦袋是真的有在思考一些事情。
「真不想報仇?師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柳沐蕎沉思一會兒,問道:「師父,這天地之中可有神?」
「你信就有。」
「那——壞人終會有報應的,沐蕎發過誓了,不想讓爹爹生氣,這樣可好?」說到最後,柳沐蕎還是回問單余淨。
陸官壅閉上眼睛,第一次流下淚,她那樣的年紀,卻什麼都忍了下來、什麼都熬了下來,他實在比不上她。
「我曉得你深愛沐蕎,但你弟弟的死讓你氣憤得——不過沐蕎能放,為何你不能呢?陸公子,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單余淨的聲音逐漸遠去。
陸官壅一張眼,柳沐蕎又回到原本的樣子,而他仍站在街上,未曾到過紅袖樓,是夢嗎?
柳沐蕎主動地為他擦拭淚水,陸官壅握住她的手,「沐蕎,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到底該怎麼做,可以嗎?」
像是聽懂他的話似的,柳沐蕎竟然點了頭。他清楚自己的自私,卻矛盾地不願正視。
※※※
十月初,葉轉黃。
封勝鏢局的人按照預定行程來到建寧,住進一家客棧。
「爺,我們三人去市集採購些必須用品。」張生領著另外兩人說。
陸官雍點了頭,「我與你們同行。」張生訝異極了,因為這點小事陸官雍向來不會與他們一道。
陸官雍最近的態度跟以往都不一樣,居然帶了兩位姑娘上路,讓張生大為不解。
陸官雍看著張生他們露出一臉疑惑,他笑了笑也沒說什麼,便與他們一塊離開客棧。
另一方面,陸官雍不准白染妘接近柳沐蕎,向來好奇的她只有找別的東西玩,而讓她第二感興趣的便是陸官雍本人。
知道陸官雍出去,白染妘偷偷摸進他的房裡,想看看他的隨身物有無好玩的,真的,她「只是」看看而已,
東摸摸、西看看,白染妘失望地大磬歎氣,她什麼也沒看到,除了隨身衣物外,什麼都沒有,害她掃了興!
就在她準備打道回府時,忽然一個小盒子讓她翻了出來,盒子十分精緻,看得出來主人相當重視盒子裡的物品。她小心打開,一隻白色的瓶子落入她視線裡,白染妘瞇著眼睛,得意地笑著,終於讓我找到了吧,她拿起瓶子打開它想看看能倒出什麼東西,可搖了老半天,就是什麼也搖不出來,一陣欣喜後她再度失望至極,不過瓶底的字倒是吸引她全部的注意。
「柳、沐、蕎?」
白染妘盯著白瓶猛看,想破頭仍想不出白瓶與柳沐蕎的關係,她打算帶著它去問柳沐蕎。
雖然一路上陸官雍不曾與柳沐蕎聊過,但白染妘以為是她寡言成性,但畢竟與自已同是女人,總是比較好親近才是,反正陸官雍也不會給她答案。
急欲走出門的白染妘一個不小心沒看到門檻,整個人被絆住往前趴,連帶將她手中的白瓶一併摔個粉碎。
她手撐地,抬頭看,碎片讓她一愣。瞬間,一張甜甜滿懷期待的小臉已嚇得花容失色。
「怎麼辦……救命啊——」這一摔可讓她不知所措,真的是樂極生悲了。
※※※
瞬間彷若散失的靈魂全歸回一般,柳沐蕎的身體霎時湧入強大的意念,凝聚的元神讓她自沉睡中緩緩醒來。
剝離後的心神再度聚合,異樣的感覺傳遍全身,柳沐蕎感到絲絲的空虛,她的記憶好似少了一大半,怎麼回事呢?
她起身一看,四周是一片的陌生,這是哪兒呢?她又怎會在此?這——發生了什麼事嗎?
砰地一聲,門讓人用力地撞開,柳沐蕎還來不及反應,愣愣的看著衝進來女孩子,她的模樣可人卻相當緊張的樣子。
「柳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小心打翻陸大哥的東西了,他好像很重視這個,我怎麼辦?她會不會告訴我爹?他會不會乾脆——殺我滅口?」白染妘愈說臉色愈蒼白,她知道自己真的闖下大禍了。
那表情轉變迅速,不禁讓柳沐蕎笑開了眼,好豐富的表情啊!
「柳姐姐別笑了……咦!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笑呢!唉呀!別說了,幫幫我吧!」
愁眉苦臉的白染妘用裙擺捧著一堆碎片進來,用手肘把門關上。
柳沐蕎步下床,「是什麼東西?」
白染妘將白瓶碎片攤在桌案。
柳沐蕎望了望,拿起一個碎片靠近端視,「這種平常的東西,街上就買得到了,不必如此緊張。」
「還好——」白染妘重重喘了口氣,「不過,這紅紅的是什麼?好像不似一般的紅顏料。」她把有字的底拿給柳沐蕎看,還好底沒摔碎,否則要她如何重寫。
「這是硃砂,是一種……」柳沐蕎定神一看,用硃砂寫的字不正是她的名字和她的生辰八字嗎?怎會出現在此?
層層的問題包圍著柳沐蕎!壓得她感到深深的不安,眼前的人表現得與她如此熟稔,她卻不知她是誰?
「我在哪裡?」換她提問題了。
「客棧啊!」白染妘的心思仍在白瓶的殘骸上。
「哪裡的客棧?」
白染妘抬頭,滿臉詫異,好似這些話不該由柳沐蕎的口中說出。
「建寧,柳姐姐,你是不是睡糊塗了?我們要去杭州啊!」
杭州?疼痛湧入柳沐蕎的頭,好一會兒她又問:「你是誰?」
大眼眨了眨,白染妘相信柳沐蕎真的是睡糊塗了,於是她決定說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