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要。」他說。
我摔開了他的手,仰天痛苦地抽了一口氣。我聽見他說:「你喜歡的東西不代表我喜歡。」
我開始哭了,我呢喃著:「但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以後會有很多這樣的生日,很多人會願意用很豪華的方法與你度過,但我不會是其中一個。」
「這有什麼不妥當?間中享受一下而已!文瀚,我不要其他人,我只想你陪我!」我開始歇斯底里。
簡文瀚苦惱地搖著頭:「阿彗,我們的價值觀太不相同!」
我光火起來。「是不是要與你留在新華社門外,睡在街上才算是相同?」
「我們根本是兩種人!」他望著我。
我抹了抹臉上淌下的淚,放柔了聲線:「我們一直以來也很好的。」
他搖頭:「自某一天開始,我們中間出現了太多暗湧。阿彗,你也察覺得到吧。」
我的背部已全然濕透,那冰涼的寒意,直沁進我的肉和骨。我望了望這場下得狠狠的雨,然後問:「你是愛我的吧?」
「是的。」他立刻回答。
我呼出一口氣。
然而他這樣說下去:「但彌補不到分歧的價值觀。」
我瞬即掩住了臉,忍不住飲泣。哭聲中,我依然是這一句:「我們一直以來都很好的……」
他上前來按著我發抖的胳膊,「你相信我,我們將來不會好。」
忽然,我氣餒了。「簡文瀚,我們分手吧。」
他的目光凝住了哀傷。然後,他從外套中掏出一張生日咭給我。「Happybirthday。」
忍不住,我撲進他的懷裡嚎哭。「告訴我你不想和我分手!」
他只是抱著我。
「說呀!」
他把我抱得更緊。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過去了,他沒有說話。
我推開他,怔怔地瞪著他:「那麼,再見了。」
他的眼內佈滿了紅絲,猶豫間,他揮了手。
我咬了咬牙,厭惡地別轉頭去,衝出下著大雨的馬路,伸手截停了一輛的士。
「港澳碼頭。」我說。
直升機是趕不及坐的了,但澳門,我還是想去的。我期待了那麼久的假期,我的生日……
在的士內,我拆開他的生日咭,內裡跌出了另一塊星星書籤。生日咭寫著:「給我最愛的阿彗。永遠愛你的文瀚。」
我用力把雙手按到臉上,忍住不哭出聲來。
永遠愛我。
生日咭可是今天中午才寫的?今天中午說永遠愛我的人,為什麼在入夜之時不能挽留要分手的我?
那究竟是什麼天殺的價值觀?難道我有做錯嗎?我只是一個努力改善自己生活質素的女孩子,也但願能夠改善我所愛的人的生活質素。
簡文瀚不想與我一起過更好的生活嗎?
我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我把頭伏在玻璃窗上,哭得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一直的哭,在船上哭,在偌大的豪華酒店房間內哭。開了一整晚的電視機,內裡播著一套又一套中外電影,我乾瞪著螢光幕,哭了又哭。
哭累了,便倒頭睡去。醒了之後,又是哭。
我以哭泣來慶祝二十三歲的生辰。我的頭快要爆裂了。
驀地,我想去一個地方。
我急急地在清晨checkout,趕搭早班船回香港,然後,轉車到半山。
我突然想吃我的早餐B。
跑到學校餐廳中,我站在早餐的餐牌前,看到一系列粥面油器的名字,但沒有我的早餐B。
我問收銀員:「從前的早餐B呢?有沙爹牛肉公仔面那種!」
她回答我:「不賣了,中式早餐受歡迎些。」
我緩緩地走到一角坐下來,望著窗外。
臉孔發燙了,喉嚨也乾涸了。
早餐B居然不在了。
04
今夜,我與Luna結伴去看一個法國畫家的小型畫展。
展出的一系列油畫、板畫與小型雕塑,都是作者對香港的印象。作品不怎麼樣,外國人看香港都是看那些燈紅酒綠的鬧市或街市老人。倒是畫家的個性很有趣,我不介意與他多說兩句。
看過畫展後,我與Luna以及那個畫家到蘭桂坊小坐,席間來了三個Luna的朋友!是Sonia,Steven和Celia。我與他們打了招呼,互相問候,然後開始一夜的歡樂說笑和天南地北的閒扯。
Luna的朋友已成為我的朋友了,我與這班人每隔兩星期左右見一次面,他們都是中產階級得很的那類人,在外國唸書,父母送樓送車,職業又高尚,外形當然吸引人,未必個個漂亮,但肯定入時大方。
我很喜歡他們,他們也大概喜歡我。沒理由不喜歡吧,這大半年以來,我與他們都相處得好端端的。
至於那個畫家,他整晚都把目標放在我身上,任誰與他說話,到第五句,他必然把話題扯回我身上。
Luna便說:「我肯定他喜歡你。」
我呷一口酒。「我不喜歡他。」
她斜眼望著我,小聲地在我耳邊說:「別看他是畫家,他是少數在巴黎有家底的藝術人。」
第六章
我再呷一口酒。「他不適合我。」
她似乎沒好氣了。「你左挑右選,究竟喜歡誰?」
我揚起一邊眉毛。「別再說了,他會猜得到我們在說他壞話。」
其實是我自己不想說下去。Luna一直有迫我再拍拖的意思。自與簡文瀚分手後,她便努力地介紹男朋友給我認識,她說,她從不失戀超過一個月。
翌日,是我在公司做滿一年的日子,我不獨升了職,還收到花。花是一個叫Kelvin的廿八歲男孩子送的,他是年輕有為的律師,在他工作的律師行中,他是最年輕的合夥人。
我和他是在disco認識的,時間是兩個月前。他一直有送花給我,也隔天便致電問候,我與他差不多每兩星期約會一次,然而,就是沒拍拖。
他的條件很好,好得,所有人都說我走運。但我就是放不下一顆戀愛的心,他身上散發著一些阻力,今我不能嘗試投入。
我想,是他太年少氣盛吧,他太有那得勢不饒人的霸氣。別誤會他會呼喝的士司機、餐廳侍應,基本上,他很有禮貌,心腸也不壞。只是,他少了點和善的氣息,他眉宇間,有太多的戾氣。
是工作壓力,是不休止的競爭心令他生出戾氣。這其實是個大優點,可想而知,十年八年後,Kelvin會成為社會上很有成就的人,他會擁有位於半山的大屋,會駕駛一架紫色的保時捷,身邊有選美得獎的美女相伴。
他身上有奪目的光芒,他是耀眼的,然而我就是不喜歡他。
這樣批評他,實在不公平。但當你沒法對一個追求自己的人產生愛意時,你便會像我這樣,聯想十萬八千個理由來否定他。他有ABC個原因,令我不能愛上他。
其實只是一句,我覺得他不太適合我。
他的條件當然優秀,但我懷疑自己喜歡深沉一些的男人,Kelvin的一切,是好得來表面。大概就是這樣。
Luna於是罵我不合情理,是抬高來賣。
「別說得這樣難聽。」我說。
「Kelvin很有誠意嘛,兩星期才被你批准見一次面,但花卻依然每星期一束。我明白你不想與他一生一世,但拍拍拖有什麼關係?」
我吃著Cova的朱古力蛋糕,聳聳肩,沒理會她。
「你不寂寞的嗎?」她問。
「有你嘛。」我向她單眼。
「我那位會計師朋友你也大概完全沒意思吧。」她捧起茶來喝,翻起眼睛望著我。
「Gilbert?」
「就是呀,他對我說,你與他上過一次街便不肯再出去。」
「Gilbert與我話不投機。」我抹了抹嘴。Cova的朱古力蛋糕真美味。
「你沒給他機會瞭解你,當然不會投契了!」
「我對Gilbert半點感覺也沒有。」
「但你依然接受他送來的花。」她質疑我。
「沒理由拋掉嘛。」我回答。
「而且你縱容他與你說電話傾心事。」
這個嘛……我笑了:「有時候晚上會悶。」
Luna伸出手指指向我。
「你壞,你喜歡被人狂追,但卻又裝作不稀罕。」
「不是的!」我不承認。
「算了吧!」她把眼睛溜到我背後剛剛推出來的甜品上,「你應得的。」她胡言亂語。
「肥妹,再吃便肥死你!」我恐嚇她。
Luna正在蜜運中。她這次的男朋友比起她在美國的那一個更厲害更有錢,是香港數一數二的地產富商,年屆中年,有妻子有兒子。
因為這個男人,Luna搬到淺水灣的豪宅獨居,屋是男人送的,當然還有送她座駕--是她夢寐以求的火紅色法拉利。
男人每個月都會給她一大筆現金,還給了她一張白金附屬咭。我取笑她這次是真的被包了,她也笑著不否認,不知多高興。
她家裡也有點錢,自己也賺到不少,然而她就是要過超級豪華的生活。是超級的,不是普通的。望著那無敵大海景,躺在紫色的絲絨貴妃椅上,她嘟長了嘴說:「總好過白白拍拖。與那些年輕男孩子拍拖,他們賺那三、五萬,屋又買不起,卻偏要耍些公子哥兒脾氣,對女人愛理不理。與這些男人拍拖,賠上了感情,白流了眼淚,真是蠢材才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