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蹩腳的躲藏功夫,還敢來跟蹤他?!
「妳是要自個兒出來,抑或是要我親自過去抓妳?不過,要是等我過去揪人的話,可就會很不好看哦。」
樹幹後的人影動了動,接著探出了一張不好意思的臉龐。
「呃……不用勞煩恩公您,我自已出來就行。」黎夜兒漾著微紅的笑臉走了出來。
就知道是這個怪姑娘!
管少陽沒好氣道:「我說,妳我無關無系,跟著我做什麼?」
「嗯……我……」黎夜兒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已的請求。
怎麼辦呢?她從未對人做過無禮的要求,因此感到十分困窘。
管少陽見她吞吞吐吐了半天還是沒吐出個緣由,不禁以銳利的眼神打量她。
看得出來,這姑娘跟蹤他是有其目的的,難不成自己看錯人了?
難道,她單純的外表其實包藏禍心?!
「妳究竟要說不說?」
「要……」終於,黎夜兒鼓起勇氣,慢慢地走到他眼前。「我……可否跟你一道走?」
「一道?」他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般表情怪異。
走遍大江南北,不乏聽見姑娘對自己求愛的請求,而同行--
這是什麼要求?
「是的。」夜兒不好意思地頷首。「不瞞你說,我這次出遠門是為了尋找故人,而我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位好同伴。」
她想過了,與其一個人漫無目的且又危險,不如找個可靠的伴同行,他……雖是陌生人,但以他會出手救萍水相逢的自己來看,應該是個值得信賴的同伴吧。
原來是找伴,這個姑娘還真大膽,以為自己身著男裝就萬無一失,沒人會發現了?還是方才待她太有禮,讓她對他有老實可靠的錯覺?
管少陽撇撇嘴。「我習慣一個人。」他雖風流,卻不下流,飛來的艷福,他向來不太喜歡。
黎夜兒聽到對方冷硬的拒絕,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息散了大半。
「嗯……兩個人比較能夠照應……」她囁嚅輕道。
照應?!管少陽瞄了瞄只到他下顎高的她。
不是他看不起女子,而是這位姑娘一副纖瘦身骨,看來實在不太可靠。況且,他也不想自找麻煩。
「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需要妳照應的地方。」管少陽對她的提議沒啥興趣。
一個人要走要停多自由,他幹什麼多帶一個大包袱?
「我不是這個意思!」黎夜兒急急解釋!「因為我不識路,所以必須找個可靠的夥伴同行,我知道公子是個好人。」
「所以妳就準備賴上我了?」管少陽覺得十分好笑,面對陌生人,她倒是很放心啊。「連不識路都坦白告訴我,若我真有禍心,妳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踐踏。」他覺得有必要「提點」這個單純的笨姑娘。
「啊?」夜兒不懂他為何突然冒出這句話。「什麼意思?」
「妳不覺得此地人煙稀少,僻靜極了?」他慢慢地走近她。
黎夜兒仔細一想,從方才至此時-整個林子裡似乎沒有其它人。
「是有點。」她點點頭,但,還是不懂。
「妳出外遠行,身上應該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吧?」他再問,腳步未停,一步步接近。
「你是說盤纏嗎?」她直覺地摸了摸包袱。這跟與他同行有什麼關係?
夜兒不解地抬起頭來,竟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已面前,距離不到一步的地方。
「公子?」為什麼他靠自己那麼近?
「懷疑我想做什麼?」管少陽邪邪笑道,大手握住她纖細的肩膀。「如果我現在掐住的是妳細緻的頸子,妳該如何?」
夜兒不適地吞了吞口水,有點明白他現下想做什麼了。「不會的,你是好人,我不會看錯!」
「不會看錯?我倒是想知道,在遠行之前,妳又認識多少人?」他嘖嘖有聲。
唉,天真到某種程度就叫「蠢」了。
多少人?夜兒很仔細的在腦海裡算了算。
「挺多的呀!」席府表姊一家、江陵首富管府,加上奴僕,怕不有上百人吧?
「妳還真算起來?!」管少陽白眼一翻。
「不就是公子要我算的嗎?」黎夜兒不明白自己哪裡錯了。
唉……沒救了!管少陽搖搖頭。
「妳對劫匪如此『冷靜』嗎?」
「劫匪?」黎夜兒左看右看,在哪兒?這裡只有兩人,一個是她,那另一個--
「是的,就是我。」管少陽沒好氣。「看妳的樣子挺聰穎的,怎麼真危急時妳像個任人宰割的蠢蛋?」
呃不,說這話是他太看得起她,因為她根本沒感受到危機。
「你是好人,我方纔已經說過了。」黎夜兒不厭其煩地堅定道。她就是死心眼,一旦認定的事就不容改變。
就如同外人再如何中傷陽哥哥,她還是一直認為他終有一日會回江陵娶雪表姊一般。
「我們不過萍水相逢,妳就這麼相信我?」
管少陽心中飄過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許多年以前,也有一個小女孩曾經全心全意的信賴他……然而,他卻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到底是救了我啊。」黎夜兒仍不放棄地說服他:「公子你也說我是個笨蛋,連歹徒想要劫財,我都還傻傻的雙手奉上,萬一我下次遇上的不是公子這般好心的人,可能十條命都不夠用哪……而且,我不諳水性你也知道的,也許下一次再掉下水,那--」
「住口!」管少陽放開她的肩,難以消受地退了一步。「妳真吵。」
她快速地保證:「我會很安靜,不打擾你的。」
「妳--」管少陽傻眼了。
這女人的纏功真是不可小覷。
「我、我、我還會針線活哦!我想,這一路上衣鞋多少會有磨損,所以衣物修修補補的工作,淨可以交給我!」黎夜兒太心急,以致竟忘了「藏馬腳」。
「小兄弟,『你』真多才多藝啊!」管少陽失笑道。敢情她忘了自個兒現在是男兒身?
男子擅針線--嘖!怎麼想怎麼怪!
罷了罷了,佛祖也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他任她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個人心險惡的世局裡,她的小命很快就不保。
不過,即使如此,她和他非親非故,那又干他何事?
是補償的心理嗎?他無法再次狠心丟下另一個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
「可以嗎?」夜兒祈求的眸光閃爍著期待。
管少陽瞥了她一眼,轉過身邁開步伐--
「公子……」他還是不肯嗎?夜兒喪氣地垂下肩膀。
管少陽惱火的嗓子扯開:「還待在那兒做什麼?!慢吞吞的,難不成還要我等妳!?」
恩公的意思是--
驀地,夜兒懂了!
「好!」夜兒綻放真誠開心的笑靨,背好了包袱,三步並作兩步地跟了上去。「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會錯,公子你真是個大好人……」
絮絮叨叨的話語在耳間飄送,竟詭異地讓管少陽眼皮突地一跳,想起好友司空宇的告誡……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究竟是錯還是對--
劫數哪!
走出了蔥鬱的森林,沒了樹蔭的遮蔽,日正當中的驕陽,將黎夜兒曬得頭昏腦脹。
「恩公,等等我……」
黎夜兒氣喘吁吁地抱著包袱,呼吸凌亂地踩著腳步。
呼……好累啊!
她雙眸發昏地望向前方那個悠閒自在的男子,他身長腳長的,走來輕鬆,不過,可苦了她了。背負包袱原本就是累贅,再加上早先落河,身上長袍吸著了河水,沉重不堪……再這樣沒頭沒腦地趕路,她可能會雙腳提早殘廢,更別說想找人了。
「恩公--」還是開口請他歇一下腳,休息一會兒吧!
林間鳥語花香,輕風拂動葉尖,帶來一片沉靜的恬適……太安靜了,安靜到令她有點害怕……
「恩公?」黎夜兒抬頭,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林蔭小徑空蕩蕩的,早沒了他高挺的身影。
「人呢?!」黎夜兒抱住家當,惶惶然地左右張望。「怎麼會呢?明明方才恩公還在眼前的啊……」為什麼才低了下頭,就失去了他的蹤影了?
「恩公,出來啊!別嚇我……」
夜兒朝林間走了幾步,依舊幽深僻靜,沒有人煙。
這可怎麼辦?
別說她不知恩公的名字,不知如何找起,現下她根本就走不出這座似迷宮般的森林啊!
「恩公走了……」他默不作聲愈走愈快,丟下她一人離開了?黎夜兒慌亂的心思只浮現這個可能性。
自己又被丟棄了嗎……
莫名地,夜兒心中充滿了沮喪與委屈,連帶的,極欲忘懷的自卑一點一滴地重回腦海。
當年,爹娘帶著她尚幼的兄長遠行拜訪親友,不料竟在途中雙雙遇害,大哥也生死未卜,一夕之間她的天地變了色;而姨娘聽聞了不幸消息之後,憐她孤苦無依,將她接回席府照顧。好不容易她融入了席府那一大家子的溫暖生活,雪表姊也待她如親妹子,更認識了開朗如煦日的陽哥哥,她滿心以為自己就可以和喜歡的親人永遠在一起了,卻在那個曦晨中失去了生命之中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