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哥哥的不告而別,再次提醒她,自己被人丟棄的自卑與懦弱;現下,一個好心的陌生人,又喚出了她極力忘掉的心酸難堪……
「嗚……嗚……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嗚……既然不想我同行,又答應……你為什麼丟下我?」不知不覺的,夜兒腦海的人影重疊,她已分不清究竟是誰讓她比較傷心。
算了,沒有人,就讓她大哭一場吧!
從小,她就是一個人躲在棉被裡偷偷哭的,現在也是一樣……想到這兒,夜兒哭得更傷心了。
也許,她這一生就是注定要孤孤單單一個人。
突然,四周跳出了數個彪形大漢,個個手拿大刀、滿瞼橫向。
「嘖!瞧我們找到什麼了?竟然有人在這裡哭呢!」
黎夜兒驚覺,連忙胡亂拭去淚,戒慎恐懼地往後退幾步。
「你……你們是誰?!」
「哭什麼呀,小公子?說來讓大爺們聽聽吧。」為首的猥瑣男人不懷好意地朝黎夜兒靠近。
黎夜兒心驚膽跳!她不會這麼倒霉吧?才掉下河,現在又遇上恩公所謂的劫匪?!古人言: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果然有其道理。
「不、不勞你們費心了,在下與各位素昧平生,麻煩你們太過失禮--」
土匪頭子不耐煩地吼了聲:「嘖!說那些老子聽不懂的文雅話……一看就知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來人,圍住他!」
「你們怎如此目無法紀?!光天化日之下搶人財物,難道不怕我去報官?!」黎夜兒眼見自己被團團圍住,索性豁出去地大喊。
勇氣可嘉,可惜,氣勢稍嫌不足。
「報官?!」
劫匪似是聽見什麼好笑的話,個個發出刺耳的笑聲。
「我們怕死了……呵呵,小公子啊,你想報官,還得要有命去!」
黎夜兒聞言,渾身冒出冷意。
「你們的意思是想……殺人劫財?!」
老天!她究竟將自已推入怎樣的危機裡啊!
原來,這世上真有殺人劫財這種喪心事,她一直以為恩公只是說來恫嚇她的。想有收穫就得自己付出勞力不是嗎?為什麼會有人奢想不勞而獲?
「相去不遠了。誰叫你得罪了人,有人出了大把銀子想要你的命,反正你是不會有活命的機會了,還不快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眼見大刀離她愈來愈近,夜兒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你別亂來!我跟我兄長一道,他瞧不見我,一定會回來找我。他可是武林高手,只要他一出手,三兩下你們就完了!」
「想嚇我們?」
劫匪們擺明不相信。
「老子在旁邊注意你很久了,自頭到尾就只看到你一個人蹲在樹下哭,敢胡扯來騙老子我?!」
「是真的是真的!」方才恩公真的在嘛。
想到棄自己而去的他,夜兒心裡又是一陣難過。
「兄長?我還干爺爺呢!兄弟們,少跟他囉嗦,上!」
哇!完了!
雪姊姊、陽哥哥、還有恩公……來世再見了!
黎夜兒眼睛一閉,腦海中閃過了一張惱火的臉--
大刀劃過空氣,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然後「鏘」的一聲,全數落地。
「是誰?!」她聽見劫匪頭子狂暴怒吼。
樹梢上傳來一陣笑聲,隨之躍下了一束光影。
「乖孫,快叫聲干爺爺啊!」
第三章
午後微風吹過,葉片沙沙作響,除此之外,便是細柔又嬴弱的囈語。
「恩公……為什麼丟下我……你明明答應我的……」
她夢見自己一心相信的大好人竟然丟下她,頭也不回地往前去,任自己苦苦追趕也無法跟上,就像多年前的那個清晨,她也是這樣失去陽哥哥……
「不要走……等等我……」心酸難過一擁而上,她眼角落下了淚水。
是夢吧?那麼就讓她盡情地哭泣可好?
不知何時,她頂頭上的陽光失去了炙人的熱度,管少陽高大的身子彎下,為她遮蔽了一方涼蔭。
「喂!妳不舒服嗎?」
夢中的黎夜兒來不及拭淚,聽到熟悉的聲音,她一怔,猛地醒過來。
「妳--」管少陽瞧見她淚流滿面,心微乎其微地動了一下,輕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粗聲粗氣地道:「男兒流血不流淚,哭什麼?!」
人家又不是真的男孩兒……黎夜兒忽略了他口氣裡的不悅,只是傻傻地問道:「你沒走?」
「走?」
管少陽猛地被這個字眼沖得腦子嗡嗡作響。
是啊,嫌她麻煩累贅,為何他沒想過就這樣頭也不回走了算了?幹嘛回頭尋她?!
「我何時說過要走啦!」莫名地,他口氣有些浮躁,不由得想起方纔的千鈞一髮。假如沒察覺到後頭無人而回頭尋她,那麼她豈不是就命喪黃泉了?
「我以為你丟下我,走了。」她似屏住氣息,不敢太快相信。「方纔那些劫匪呢?」
「逼他們叫了幾聲干爺爺、廢了武功,丟到深山裡了。」管少陽盯著她蒼白的臉龐,怎麼也想不通她得罪了什麼人,竟有人想買她的小命?!
那班廢人害怕之下將意圖全招了。原來,他們並非一般盜匪,而是為財賣命的殺手;只是,那跪地求饒的頭兒竟也不知是誰委託,只知有人將大把銀票送到山寨裡,並且告之暗殺目標所在之處,所以他們才會在這林裡埋伏。
究竟是誰?將這姑娘的行蹤掌握得如此清楚?
「他們……真的被你打跑了?」不是他誆她的吧?「方纔有十多人之多耶!」
「自保而已。」他拍拍她的腮幫子。「把嘴巴合上,問了這麼多問題,該醒了吧?我倒要問妳,為什麼哭?」
啊,方才夢裡的委屈在此時漾成了夜兒最擔憂的事,她有點難為情地傻笑。
「恩公,你不會不告而別吧?」
她回答得莫名其妙,可管少陽竟聽出其中的緣由了。「妳哭得淅瀝嘩啦是因為這緣故?」
他的長指碰了碰她水氣氤氳的雙眸,感覺那熱度灼燙的不是他的手,而是那一顆不受拘束的心……倏地回了神智,也抽回了指尖的顫意。
他面無表情。
「妳我非親非故,縱有分離之時也屬正常。」
兩人萍水相逢,她,不會是他的責任。
「可是……」黎夜兒聞言,稍稍撩高的心又沉了些。「可是你親口應允我的,要同我一道走啊!」倉卒之間,她也只能找到這個薄弱的理由來支持自己難以言喻的恐慌。
「妳不用一再提起,我記得我說過的話。」
受不了!真不知她為什麼會這麼信任他,畢竟他也只是湊巧救了她一命而已。而自己也真是哪根筋不對,怎會答應她同行的請求?
難不成真是將他埋藏多年的內疚轉移到她身上了?
麻煩啊,一個丟不開的大麻煩--
「我答應妳的事,就會做到!」他將手中的東西丟到她懷裡。「呿!這樣就掉淚,還說不是娘娘腔!」
黎夜兒手忙腳亂地接住。
「我又不是故意的」想想方才自已不爭氣的模樣,她沒話說了。
「這是什麼?」她拿起細看。
管少陽瞪她一眼。
「不會吧?連給妳顆野果都得問東問西?」
「野果?你採的?」黎夜兒眨巴著晶亮的大眼。
「我沒注意,被它們砸到頭。」真是!有得吃就好了,還問?「這條路上沒有茶坊客棧,肚子餓先將就點吧!走快些,今晚就有暖烘烘的被窩躺。」
管少陽三兩日便吃完,看她動也沒動,推了推她。
「妳盯著它做什麼?會長芽嗎?」怎麼這姑娘愈來愈奇怪!
「我……當然不是!」原來他是為她準備東西充飢去……是自己誤會他了。夜兒心滿意足地捧著暗紅野果,一口一口慢慢咀嚼。
「好甜。」
患難中最難見的是可貴的真情,她為他的細膩心思所感動。
他瞥見她臉上浮起了笑意,明顯地鬆了口氣。
「廢言!我自小什麼珍奇果品沒吃過,好吃與不好吃我一看就知,難不成我會拿澀果子讓妳吃嗎?」
管少陽不懂,僅僅幾顆野果子,她有必要表現得那麼高興嗎?
「是嗎?」黎夜兒覺得好奇。「你家住何處?為什麼能夠見識到這麼多特別的東西呢?」
「我家居--」他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居住在山野之中,常常可以找到一些珍奇異果。」
好險哪!古人說言多必失,果然沒錯,差點就把自己的底給掀了!現在正值風聲鶴唳之時,在尚未明確擺脫管府的追蹤前,還是小心為上。
「難怪你對週遭之事如此敏銳及瞭解。」夜兒雖然有些驚訝,卻沒有懷疑。「我原本還以為你系出名門呢。」
她感受得出來,他的談吐、舉止行為散發出非富即貴的氣息。
不會吧?管少陽暗暗抑下驚訝的表情。
說她笨,倒是眼力極準,竟然看得出他的出身?!
「妳……說笑吧!瞧我這副窮酸模樣,怎像是有啥來頭?」他乾笑幾聲。
「人的外表不代表一切。」夜兒很認真地對他說道:「內心卻比外貌重要,你的心地這麼好,在我眼中,你就是令人敬佩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