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紅塵女子多心機?他所認識的紅粉知己都是體貼明理的可人兒哪!別說解人憂,逗人歡愉的風情可非尋常女子可此擬。
老天!他已經這麼習慣無拘無束的日子,叫他再回去那一座大牢籠,他怎麼受得了,更遑論還有一個未婚妻正等著他迎娶!
正當管少陽再次為自己的當機立斷、遠離是非之地感到慶幸之時,前方的喧嚷吵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人掉下橋了……」
「溺死人啦!救命啊……」
「跳河啦……」
「有人自盡……」
有人落水了?
管少陽心一凜,他知道許多人會選在清明時節時上虹橋觀景,卻不知有人竟選在此時輕生。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呵,不想活是吧?他偏不讓這個沒擔當的人稱心如意!給這種人最大的懲罰,就是強迫重生。
管少陽快速地朝人群聚集的虹橋靠去,他越過看熱鬧的人群,輕易地發現目標所在。
看來,是一個年紀尚輕的小伙子。幾番浮沉之中嗆入幾口水,頭髮凌亂、狼狽不堪。
管少陽好整以暇地站在岸邊,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伙子多喝幾口水再救他,才算是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體驗死前的掙扎痛苦,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有輕生的念頭!
「唔--救--」我啊!黎夜兒被一波波湧來的河水給沖得頭昏腦脹,想要開口呼救,湍急的河水便由四面八方似地包圍住她的口鼻,從不曉得一個人沒有氣息會是如此難受,如今真教她見識到了。
漸漸地,黎夜兒感覺自己的身子愈來愈重,似乎正被無情的河水往下拉扯,唉……難不成她真得命喪在此嗎?若真是這樣,陽哥哥虧欠她可多了……黎夜兒下意識地緊緊握住冰瑣璃……
驀地,急湍之中突地躍下一個身影,速度之快,濺起了四射的雪白水花,也濺濕了岸邊看熱鬧的人們。
管少陽一躍入水中,很快地便扯住那人的臂膀往自己肩上搭,在兩人緊密靠觸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
是不是自己也喝了幾口水昏頭了?背上似有若無的觸感似乎不太「平坦」……管少陽怪異地回頭望,發現「他」早已經呈現昏迷,於是趕緊奮力往河岸邊游。
這人似乎很瘦弱,不僅臉色蒼白得像鬼,兩臂也細得像是稍微用點力就會折斷似的,所以管少陽並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到兩人都安全地著陸後,排離了看熱鬧的人們,他才大大吐了口氣。
「喂!醒醒,」管少陽撥開「他」散亂的頭髮,一張清靈的蒼白臉孔映入眼簾,在豐潤的耳垂上果然有女子垂飾的細孔。
他--是貨真價實的姑娘。不知為何,管少陽竟覺得這張蒼白的臉有些眼熟。
應該不會吧?以他過人的記憶力,如此「特別」的小姑娘,若真見過,必定過目不忘。
「醒過來!」管少陽探了探她的鼻息,繼而雙手開掌往她腹部壓了數次。「快醒來!不管『你』是誰,我要救的人不准向閻王報到!」
「咳……咳咳……」終於,昏迷的人兒吐出了幾口水後,有了反應。
黎夜兒覺得自己的頭像是快爆開,方纔那幾口水嗆得她難過極了,渾身上下酸軟無力。
「好難過……我死了嗎?」
「還想死?」管少陽哼道,浪費他的時間和精力救回一個存心尋死的姑娘!「真是抱歉啦,壞了妳的興致。」
黎夜兒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向低嗓來源--天色昏沉,但是眼前男子的臉色更陰沉。
「你……你是?」夜兒怯怯地問道。
是這男子救了她嗎?
「先別管我是誰,告訴我,有什麼事讓妳如此想不開,只能以輕生解決?」管少陽雙手環胸,不以為然地瞥視她。
「輕生?」黎夜兒眨了眨眼,發現兩人渾身濕透,方纔的恐怖經歷又重回腦海。印象中,似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她才重心不穩而落水。「不,我不是自盡,你誤會了。」
「誤會?」管少陽挑眉。「難不成妳覺得天氣燠熱,想泅水貪涼?」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沒事將自己打扮成男子的姑娘,基本上就有些怪異。
「當然不!我是因為--」黎夜兒突然想起自己為何站在橋邊的原因,連忙撐起身子,慌忙地探了探腰際--
「還好。」冰瑣璃安然地在青紗繡袋裡。
她抬頭道:「我的東西差點兒落水,我一時情急,所以--」
「呵,什麼東西竟比妳的命重要?」管少陽難以相信。「會讓女人--般的小伙子如此瘋狂的,大抵不會和『訂情信物』相差太遠。」
管少陽向來心直口快,差點忘了「他」現在可是女扮男裝。
「你別胡說!」不知為何,黎夜兒的臉微微地紅了。這是陽哥哥留給她的,才不是什麼訂情信物。
「是不是胡說……嗯,瞧瞧妳的臉就知道了。」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容易探出單純的心思啊。他搖頭輕笑。
這男子作什麼直盯著自己呢?
黎夜兒不自覺摸摸臉,他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物,該不會他發現了她的真正身份了?
黎夜兒趕緊偏過瞼,掩飾自己的驚慌--
雪表姊曾經說過京城繁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當然不乏欺侮弱女子的歹人,為了安全,要她女扮男裝來保護自己,自江陵一路行來始終沒有人懷疑啊。
不,她得要更有力地反駁,不能讓別人看穿!
「我明明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怎麼這麼無禮,竟說我像女人?!」她雙眸泛出嗔怒的光影,努力讓自己的嗓音不因他的注視而抖顫。
喲!這小姑娘的脾氣還挺大的,這算是惱羞成怒?
「不像嗎?」管少陽雙手環在胸前,左看右看。「瞧瞧,膚若凝脂、絳紅朱唇、瑩瑩若水的雙眸……這麼娘娘腔的『男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你、太過分了!」不論她外表是否真如他所言,對首次認識的男子直言娘娘腔實太不客氣!
「我說錯了什麼?」他無辜極了。
江南男子多以俊秀著稱,而這位「頂天立地男子漢」更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柔順氣質,瞞騙別人一時可以,若真以為可以騙過識人無數的他,那就太天真了。
糟!他似是不相信……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任人誣蔑?!」黎夜兒佯裝憤然地站起身,卻因方才耗力太多,雙腳虛弱無力--
「小心,」管少陽眼明手快地接住她。「妳剛撿回一條命,最好愛惜自己一點。」
「放開我……」黎夜兒不領情地推拒他,無奈自己的力氣太小,而對方的手勁又恁大。
「別這麼生氣,我是跟妳開玩笑的。」管少陽發現她的身子正好嵌進他的胸懷,而他為此竟有一抹快意,奇怪……
無妨,這個小姑娘喜歡玩男扮女裝遊戲,他就陪她玩玩吧!反正一人遊山玩水,自由是自由,可也缺了些樂趣,挺無聊的。
「這一點都不好笑!」夜兒瞪他一眼,沒有忽略陌生男子胸膛傳來的溫熱,她微微退了一步。
「因為在下自幼多病,所以看來比一般男子瘦弱,我想公子並非彼等短視輕浮之人,以外表來評斷一個人的好壞吧?」她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任,決定以另一種方式說服。
「想不到口才倒是不錯。」遵循女子無才便是德之人大多,造就許多無才的美人,雖絕艷,卻教人覺得索然無味,很難得見識到知識口才與容貌兼具的姑娘哪!管少陽以一種全新的眼光去看她。
他又盯著自己了!黎夜兒再次感受到兩道探索的目光,她清了清喉嚨道:「不過,還是得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敢問恩公大名,以便日後登門道謝。」
「那倒不必。」管少陽俊臉一笑。「我只是不習慣看人浪費生命,管閒事罷了。」
呵,小姑娘舉止是怪異了些,基本的處事道理倒是還算可以。
「我才不是輕生。」夜兒再次重申自己的無辜。
「好好好,是我誤會了。」管少陽擺擺手,認輸道:「妳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小公子』,為了別人送妳的訂情信物,可以連命都不要--」
「我說了不是訂情信物啦!」黎夜兒慍惱嚷道。
怎麼這個人就是說不聽哪!
「哈哈!」管少陽被她既惱又無奈的表情逗得朗聲大笑。「丹田有力,我看妳身子似乎沒有大礙了,那麼就此告辭,後會……大概無期。」
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啊!
太可惜了,他還有要事在身。管少陽拂了拂衣袖,心情愉悅地揮了揮手,走向原定的路程。
森林蒼鬱,鳥語花香,陽光疏落地透過林間葉縫,微風吹來,灑落一身的舒暢……如此美景該是令人歡愉,但--
被人無端打擾,想必再愉悅的心情終也無法持續太久。
「出來吧。」管少陽站定,眼角瞄至樹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