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驟停,無言抬起頭來,淡淡地道:「師兄!你來了。」
「師妹有約,師兄當然非來不可,你在谷口所設的那些機關,全被為兄破解了,真是對不起啊!」他裝腔作勢地說。
「小妹原就不認為那些機關困得住你,能把你困到這個時候,也已達成任務了;再說,你也不是沒受傷,不是嗎?」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已夠讓她知道他的傷勢。
「這點小傷,為兄的還沒有放在眼裡。既然我已經到了,我說師妹,你還是乖乖地把《毒經》交出來吧!這回可沒人能救得了你了。」
「《毒經》習之無益,只會害人害己,你何必非要它不可?我倒是可以無條件把《逢生醫典》給你,你若好好修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無言誠懇地道。
「修習醫典有什麼好的?就算當了神醫,又沒有好處。」西門鷹嗤之以鼻,「我要權勢,我要財富,我要人人見了我都畏懼不已,只有《毒經》能夠完成我的願望。」
無言蹙起眉道:「師兄,你至今還是執迷不悟。」
「少廢話,把《毒經》交出來,不然莫怪我對你不客氣。」他不耐煩地朝無言吼道。
無言歎了口氣,從懷中摸出一本黃色的小冊子,「《毒經》於我無用,如果你要,就給你吧!」
見她這麼爽快,反倒令西門鷹狐疑了起來,「師妹,你這麼乾脆就交出毒經,我倒覺得不大對頭,你該不會是想搞什麼鬼吧?你先翻一翻《毒經》給我看。」
無言再次歎息道:「師兄,你始終不能信任旁人。」
她知自己如果不翻閱,西門鷹絕對不會放心,於是依言將《毒經》翻了一遍。
西門鷹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接過《毒經》,開始翻閱,上頭是師父的字跡,這是他二向看慣了的,不會有假。上頭記載的使毒方式簡直是匪夷所思,西門鷹只看了幾樣,就已心癢難耐。喜不自勝,有了這本《毒經》,還怕不能稱霸武林嗎?
「師兄,現在你相信《毒經》沒有問題了吧?」
「《毒經》是沒有問題。」西門鷹收起了《毒經》,揣入懷裡,喜滋滋地道,「師妹,師兄這次多謝你啦!你死了以後,師兄會把你安葬好,作為贈經之酬。」
「你要殺我?」無言揚起眉,神情卻沒有任何訝異之色,似是早就料到了。
「咱們師出同門,我會的,你也懂,要是留下你,終究是個心腹大患,對我要稱霸武林的宏願可能會有所阻礙,你就認命吧!」他掏出一把短刃,刀身閃著藍色光芒,顯然是餵了劇毒。
無言連連搖頭,苦笑著說:「師兄,你連同門之情都不顧了嗎?」
「不是我不顧同門之情,要怪你就怪師父帶你進幻影谷吧!」他握著刀子,舉步欺向無言。
無言雖聽到刀刃破空而來的聲音,卻連避也不避,「師兄,你殺不了我的。」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西門鷹卻聽得一清二楚,他的刀子在逼近她胸口的那一瞬間,硬生生地凝住,他狐疑地問:「你在胡說些什麼?」
「你還沒感覺出來嗎?」
她話還沒說完,西門鷹就突然感到胸口一麻,整個人摔倒在地,「你下毒?你下了什麼毒?」她什麼時候下的毒?他怎麼可能沒有發覺呢?
「幻影芙蓉。」
她說得雲淡風輕,西門鷹卻臉色大變,嚷道:「不,不可能!連師父都種不成幻影芙蓉。」
「師父是沒種成,但我卻種成了。」無言起身走向窗口,捧來一株盆栽,那盆栽裡種著一棵小草,葉子碧綠晶潤,花莖上開了一朵粉紫色的小花,花狀有如一朵小蓮,看來相當怡人。
「師父走後的那兩年,我一個人獨居谷裡,因為無所事事,所以就研究起如何種這幻影芙蓉,師父雖然沒種成,可是,他培養幻影芙蓉的資料我都熟記於心,我本來也沒有培植成功,或許是機緣巧合,我突然想到《愛蓮說》中的一句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芙蓉便是蓮花,於是,我就試著取來污泥,以植蓮的方式種植幻影芙蓉,然後便種成了。」
「你……」西門鷹不願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叫他不得不信,「你什麼時候下的毒?為何我沒有察覺?」
「我沒有下毒,是你自己對自己下毒。」
「你胡扯些什麼?」
「我沒胡扯。」無言將幻影芙蓉放回窗台,「幻影芙蓉之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奇毒,是因為它的毒性奇詭,因藥引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毒性,無色無味,令人防不勝防,可是,若不經提煉,它只是一朵美麗的花草,對人體無害。」
「不過,在傍晚時分,幻影芙蓉的藥性會增強,紫檀木可以引出它的毒性,這個毒性對不懂武功的人並無傷害,但若是練武的人,一旦運了氣,毒性便會侵入血脈中,而我這把琴便是紫檀木製的。師兄,若剛剛你不要心存歹念,想要下手殺我,本來你會沒事的,可是,你連同門之情都不顧,想要對我動手,因而運了氣,這不是你自己下毒是什麼?」
「我……我……」西門鷹驚駭地發覺,自己體內的真氣就有如開了閘的洪水,不斷流瀉而出,麻木感向四肢百骸侵襲,他再顧不得什麼,出言懇求:「師妹,你一定有解藥的,是不是?你快把解藥給我,我是你的師兄,你不能不念舊情啊!」
「師父留下的醫書是說,雖然幻影英蓉為天下第十奇毒,但天生一物克一物,絳珠草或許可解其毒……」
「師妹,既然絳珠草可以解毒,那你快拿出來救我啊!」
無言搖了搖頭道:「絳珠草生於嶺南沼地,百年才生得一株,莫說靈藥難求,小妹根本沒到過嶺南,怎麼可能會有絳珠草?」
西門鷹不信,還待懇求,突然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帶著怒氣大喊:「無言!柳無言,你給我出來!」
那聲音在山谷間迴盪,一聲又一聲地催逼,是韓淵。
無言心頭一震,他是怎麼來的?不行!這小木屋裡充滿幻影芙蓉之毒,她絕不能讓他進來。
她正這麼想著,卻聽到西門鷹大喝:「柳無言在這裡。」
「不行!韓大哥,你別過來。」無言失聲叫了出來,立刻往外奔去,想阻止他進來,可是他來得太快,她還沒奔到門口,他便已趕到她面前。
「咻」一聲,一隻毒鏢由西門鷹手中飛射出來,直射向無言背後。
「不要管我?」無言驚恐地大喊,可是韓淵已經撲了過去,運掌擊開毒鏢。
這小木屋裡充滿幻影芙蓉之毒,而他真氣又急速地運行,如何抵擋得了這天下第一奇毒,只聽得「砰」的一聲,韓淵重重地摔落在地。
「韓大哥,」無言急忙蹲下身,摸索著扶住他,「你別運氣,千萬別運氣!」
得意的笑聲由西門鷹口中逸出,他道:「師妹,你……你的情郎也中……了毒,你就快點……把解藥……拿出來……不然他……也會沒命。」
毒性的侵蝕使得他的舌頭也麻木了,卻還記掛著解藥,雙眼充滿希望地看著無言。
「我說過沒有解藥,就是沒有解藥!」無言淒然地道,無視於西門鷹的愕然,她輕撫著韓淵的臉,「你為什麼要救我?那種毒鏢根本就傷不了我,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中毒了?」韓淵問,覺得一股麻木的感覺直躥了上來。
「是的。」無言咬著牙點點頭。
「無藥可解?」
「是沒有。」無言僵硬地再次點頭。
韓淵突然笑了,笑得頗為歡愉。「這麼說,這回是我拋下你,不是你拋下我,而且,你也沒有機會背棄我了,是不是?」
無言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不由得一怔。
韓淵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雖然身中劇毒,他的力氣依然大得驚人,「你曾經背棄了我兩次,第一次是八年前,第二次是上個月,在我追來幻影谷時,我曾經想過,我要怎麼報復你,讓你也嘗嘗被人背棄的滋味!現在輪到你嘗到心愛的人即將離開的滋味,怎麼樣?滋味如何?」
無言這才明白她的離去居然帶給他如此深刻的傷害,頓時一顆心像是浸在醋裡,酸酸澀澀的,眼淚隨之滑了下來,「你這是何苦?」
韓淵只是冷笑。
她感覺到他的肢體愈來愈冷,無言一驚,她絕對不可能讓他死在她面前的!
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素來平靜的神情流露出一抹堅定的神色,像是下了什麼決心:「幻影芙蓉是無藥可解,不過,並不是無法可解。你不會死的,我會救你!」
她的話讓逐漸呈現昏迷狀態的西門鷹一震,只不過,幻影芙蓉的毒性太過劇烈,他這一驚一喜的情緒激動,反倒加速毒性的運行,令他一命嗚呼了。
韓淵一凜:「你要怎麼救我?」
無言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只是轉身走回藥櫃,取出了她的金針,施針封住他身上的大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