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就忍心讓老爺背上悔婚的罪名?眾目睽睽之下,他可丟不起這麼大的臉。」
「誰要他不聽我的話,我也不讓他好過!」
小娟聽了只是搖頭。在苗家十年,她對小姐和老爺的拌嘴、吵架,早已習以為常了,每天不聽上幾遍還覺得渾身下對勁!唉!這一對父女是父親不像父親、女兒不像女兒,成天吵吵鬧鬧的,倒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
不過這次也實在是鬧得太凶了,連夫人都壓不住了;就為了賭一口氣,父女兩人誰也不肯讓誰,以致讓事情發展至今天的局面。
「小姐,其實老爺這麼做也沒有錯啊,天下間多的是以子女為籌碼換取自己利益的父母,我就是一個例子;我爹為了幾個酒錢就打算將我賣入青樓,要不是有幸遇上老爺,我這一輩子就完了。比起我爹來,老爺強多了,他還考慮到你的幸福,人選是經過他慎重挑選的,而不是盲目地找個有錢人就將小姐給嫁了。」
「這我當然知道,我只不過是想趁這機會讓我爹知道,我不是可以任他擺佈的棋子,嫁女兒還可以『順便』找繼承人,天下哪有那麼美的事,我爹也大會算了。」
※※※
「小姐,你打算到哪裡去?」
「你想問出我的落腳處,好向我爹告密是下是?」
「當然不是,我關心小姐難道不對?」小娟為主人的洞悉一切嚇出一身冷汗。
「好啦,饒了你!告訴你,我想趁這個機會出去到處走走看看,等我玩夠了我自然就會回來了。」
苗詠歡決定到洞庭湖畔的朝陽樓去躲一躲;一年前陪她父親去過一次後就讓她念念不忘至今。
朝陽樓依湖而建,早上可以遠眺晨霧,霧濃時還會飄進房間裡來,好玩極了;晚上,正是湖上最熱鬧的時候,明亮的燈火將湖上點綴得猶如白晝,襯著畫舫上歌妓的陣陣美妙笙歌,這一切仿似幻境……
那個忘恩負義的爹!
也不想想她替他在娘面前掩飾了多少風流秘密,竟丟下她一個人自己跑到畫舫上去快活;美其名是談生意,實際上做什麼就不得而知了!談個生意為什麼要那麼多歌妓陪呢?不讓她上漂亮的畫舫玩、要她乖乖待在房間裡也就算了,竟敢威脅她要是不聽話,下次就別想出來了。
她雖然沒有膽子狎妓一遊,但租個畫舫遊湖開開眼界總是好的。
再說,湖上新結的菱角和嫩藕,說有多鮮甜就有多鮮甜!還有櫻桃、芡實、荸薺和蓮子……光想想起就令苗詠歡心動不已。新鮮荷葉上擺著這些時鮮果子,再加上些冰塊,紅白綠黃的,真是好看又好吃!
她帶的私房錢夠她吃喝個十天半個月沒問題了。
「什麼時候回來?」小娟完全放棄要苗詠歡打消出走的念頭。
「不知道,總要躲到婚禮過後吧!」
說穿了,苗詠歡離家的主要原因不是婚姻大事,而是父女嘔氣!她氣她父親拿她當交換條件,為了苗家偌大的產業無人繼承,隨便就將寶貝女兒拱手讓出,這像話嗎?
「我要你縫的二十片金葉子呢?」
「照小姐的話縫在衣服的腰帶和鞋子裡了,我還在裡布上縫了白色XX做記號,小姐一看就知道金葉子在哪兒了。」
「很好,我有沒漏子什麼東西?對了,乾糧和換洗的男裝呢?」
「依小姐吩咐的,我叫沈平藏在後門大梧桐樹的秘密樹洞裡。」
那樹洞是苗詠歡無意間發現的,又隱密又深,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更妙的是,那個樹洞只有她們主僕倆和沈平三人知道而已。
「很好,很好。」苗詠歡高興地直點頭。
抬頭看看窗外的夜色,今晚是新月,又有烏雲,太適合地逃婚了。
「小姐,你還是要走?」小娟都快哭了。
「你什麼時候看我對說出口的話後悔過?我這一去又不是不回來,也下是什麼生離死別的,你哭什麼哭?」
「可是……可是外面世道那麼亂,我又不在你身旁,你一個姑娘家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你還不是個姑娘家?跟著我能幫上什麼忙?說不定還要我照顧你呢!你要跟著我,只會礙我的事,我一個人反倒樂得輕鬆。」
這些話說得小娟啞口無言,因為每次主僕兩人出外,下論是上街、逛廟會,向來是苗詠歡在前面衝鋒陷陣的分,小娟只能跟在後面,反而需要主人分神保護;就算是和小販吵架,苗詠歡也是從來沒輸過,相較之下她這個丫頭就太過無用了。
「現在是幾更天了?」苗詠歡聽著外面傳來的打更梆子聲。
「三更了。」
「家裡的人都睡了吧?」
「應該都睡了,可是還有值夜的護院啊,小姐,你要是爬牆出去,肯定會被捉回來的。」
小娟還是覺得太冒險了,雖然苗詠歡不同於一般的千金小姐那般柔弱,爬牆、爬樹對她而言就像是吃飯那般簡單,但畢竟還是太勉強了些。
「誰說我要爬牆來著?」
「難道小姐還會飛天遁地下成?」
「說什麼瘋話?我要正大光明地從後門走出去,我扮成書僮出門不會有人懷疑的,尤其天色又暗,看不清楚長相,我不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嗎?爬牆反而會讓人起疑心的。」
「說的也是。」
「記住我告訴你的話了沒?萬一老爺問起我為什麼不見了,你怎麼答?」
「我只管放聲大哭就好,不管老爺問什麼,我只要搖頭一問三不知就行了,哭這種小事我還辦得到。」
「很好!你沒告訴老爺吧?」
「沒有,小娟哪敢。」
在苗詠歡的威脅、恐嚇下,她哪有膽子向老爺告密?反正說與不說的結果都是一樣,橫豎都要受罰,差別只在處罰的人不同罷了,皮繃緊一點,忍忍就過了。
唉!這就是當下人的悲哀。
「鏡子拿來給我。」再做最後一次確認。 「奇怪,我左看右瞧就是覺得自己有點不對。」
「小姐,沒有什麼不對啊,你還是一樣好看。」
「好看!?」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苗詠歡用手在地上沾了些泥灰,拚命往自己的臉上、脖子和手背上抹。
「小姐,你幹什麼?」小娟尖叫。
「你看過一個男人家皮膚像我這麼白的嗎?」
「是沒有,小姐就算是換上男裝還是一樣漂亮。」
「這就對嘍,我要下把自己弄得黑一點,別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女扮男裝的冒牌貨,那事情可就下妙了。」
「說的也是,天底下絕沒有長得像小姐一樣漂亮的男人。」
「沒錯!來,幫我擦擦脖子後面。」
※※※
苗詠歡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輕手輕腳地繞過迴廊、穿過重重院落,終於走到後門,深吸了口氣——這是關鍵的一刻,逃家的成敗就在此一舉!
拼了!
還沒開門,整個人就被人拾住衣領往後丟去了,苗詠歡以為事跡敗露,嚇得她差點軟腳,沒想到那幾個護院將她推到一旁後就衝出門去了,手上還提著自己稱手的武器。
苗詠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拚命喘氣,她現在才聽見外面鑼鼓喧天的,愈來愈近,近得就像在她家圍牆外似的,還伴隨著野狗的吠叫聲。
「外面不知道在幹什麼?吵吵嚷嚷的!」她很好奇。
好奇歸好奇,她還是記得自己身負逃家的「重任」,還好護院全出門去了,她大可輕鬆從容地走出去,還記得湮滅證據——轉身輕輕將門關好。
不知道是哪位能人異士算準了她今天要逃家,還很有義氣地引開她家的護院,讓她順利逃家成功,要是讓她知道幫她這麼一個大忙的人是誰,她得備分厚禮登門謝謝他才是。
走到梧桐樹旁的苗詠歡,還來不及將手伸進樹洞裡拿藏在裡面的包袱就被從天而降的黑影給嚇了一跳。
那人一身的黑——黑衣、黑鞋、黑帽,臉上還用黑色的頭巾蒙著臉,整張臉只露出兩個眼睛。
那凶光上下打量地一陣後,很下層地啐了一聲。
「是個男的!不過你既已看到我,絕下能讓你留在這世上,情非得已,怨不得我了。」說完拿出亮晃晃的匕首,高舉著就要剌下。
將刺未刺之際他像聽到什麼聲音似的,匆匆收起匕首,又罵了一聲:「獵狗一樣的,追得這麼緊!」
然後,黑衣人便消逝無蹤。
這一切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半空中突然出現又莫名消失的人影,快得讓苗詠歡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能呆呆地站著,更無法思索那黑衣人話的意思,只記得那把閃著銀光的匕首。
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了。
震撼實在太大了,以致同樣的牆上再跳下來一個黑影後,她也是呆若木雞地毫無反應。
反倒是跳下來的人受了不小的驚嚇,沒想到不會有人在的地方卻站著一個人,任誰見了都會嚇一跳的。
「溜得可真快!」想追上去又下確定,回過頭來問:「小兄弟,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