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你真的決定要離家出走?」
苗詠歡的貼身丫鬟小娟抱著一件男裝跟在她身後團團轉,一整個晚上她就只是在勸苗詠歡打消離家出走的荒唐念頭。
一個女孩子單身出門在外實在太危險了,雖說是父女嘔氣,但也不需要弄到如此地步。
這種如蚊吶似的勸阻實在看下出有什麼成果,苗詠歡早利用小娟叨念的時間,自己將頭髮梳成單髻,也換上了一身的男裝。
「當然了上苗詠歡低頭整理身上的衣服。「你還要抱著那件外袍到什麼時候?快過來幫我穿上。」
小娟雖然覺得下妥,但是從小聽慣命令了,對苗詠歡的話仍是照單全收,乖乖過來服侍她穿好衣服。
「穿好了,小姐。」
「鏡子拿來我看看。」
苗詠歡仔細審視鏡中的自己,卸下女兒裝換上粗布男裝的她仍不損其清麗特質,反而平添幾分俐落的英氣,猛一看還真像一位俏書僮呢!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不過耳洞就沒辦法了,真糟糕。」苗詠歡傷腦筋地摩挲著女兒身的標記——耳洞。
她想起前些日子去探望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的二堂嫂時,曾聽她提過怕兒子養不大,抱去給算命師算一算看看有啥法子可以補救的,結果那信口雌黃的算命師竟然說只要替新生兒穿個耳洞,當成女娃兒扶養就可以騙過鬼神,這一來絕對平安無事到百年。
真是騙死人不償命!
苗詠歡是壓根兒不信算命師這一套信口開河的,不過,萬一有人問起耳洞的事,她打算來個依樣畫葫蘆就行了,有些人很信這一套的。
「小姐,老爺只不過是幫你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夫婿而已,這也犯得著離家嗎?你實在是太小題大作了。」
伺候了苗詠歡十年,小娟是愈來愈不懂她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對你來說是小題大作,對我可是關係一輩子的大事,半點馬虎不得。」
「老爺並不馬虎,他還慎重其事地拿了小姐和華公子的八字讓城南的李豐仙給合過了,李半仙不是說你們兩人的八字是他這一輩子看過最合的嗎?簡直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呢!」
「他收了那麼多銀兩,不合也得合。」苗詠歡還在忙著上下打點自己,根本聽下進小娟的勸。
「老爺就是怕小姐不滿意,才特地讓人拿了華公子的畫像來給你看下是嗎?這難道還不夠?」
苗詠歡聽小娟一提起畫像,沒來由的又是一肚子火。
「爹說我的自畫像,就是這一張。」苗詠歡忿忿地指著高掛在牆上的畫像。
「這畫不是小姐的得意之作嗎?」
「是啊,你不覺得我畫得很好嗎?小娟,我真的畫得很好吧?」苗詠歡激動地抓著小娟的肩膀猛搖。
「小姐,你抓得我的肩膀好疼哪!」等她放手後,小娟才揉揉疼痛的肩膊,巴結討好似的:「小姐的丹青可是拜過名師的,哪有差勁的道理!依我看,再沒人能畫得出比這更好的畫了。」
「看吧!連你都說好,那就真的是很好。」
小娟聽了只是搖搖頭,她家小姐是有那麼點小聰明沒錯,有時卻又呆得可以。一個沒學過繪畫的丫鬟說的話,她竟然當真?
苗詠歡拿著自畫像仔細端詳,愈看愈是滿意!
「爹他竟然敢批評我的畫,說我畫的眼神太凶,瞪大的雙眼像是隨時會衝出畫來似的;唇邊的笑又太過輕描淡寫,沒有未語先笑的嫵媚——這什麼跟什麼嘛,批評完了甚至懶得叫我重畫一張,隨便找了個畫師來,三兩下就解決了。」
「那畫師畫得很美喲,一點也不像小姐。」
小娟說的是實話。
「人說『畫虎畫皮難畫骨』 ,畫人像的精髓就是在那點神韻上,那個庸畫匠畫出來的人物長相和我沒差多少,可是就差了那麼點兒味道,竟把我畫成溫文柔順、除了外貌外便一無可取的笨女人,真氣死我了!」
「老爺看了畫像後還直歎氣,要是小姐能像畫裡的人那般溫柔婉約,天下早就太平了。」
「這就是我最氣不過的地方!爹簡直是擺明了騙人嘛!」
「怎麼會?相親時偶爾一些『善意的欺騙』是不傷大雅的。」
「什麼不傷大雅?爹既然敢騙人,難保華家是不是也像我爹一樣,隨便找人畫個四不像的畫送來,就打算敷衍了事、矇混過關了?」
※※※
「應該不會吧?」小娟為苗詠歡的假設咋舌。
「天下之大,無奇下有!搞不好那個華少羿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獃子也說不定,只要畫匠的妙筆東補一點、西加一些,就變成了畫像裡的俊逸男子了。」
「畫裡的華公子的確很好看,英姿颯颯、風儒俊雅,聽說文采更是不凡,真個是貌比潘安、才勝子建的奇男子。」小娟一臉陶醉。
「哦?天底下真有這麼好的人?」苗詠歡感到懷疑。
「當然有嘍,華少羿不就是?」
「是嗎?為什麼我要爹請他來家裡吃頓飯,讓我躲在屏風後面偷偷瞧上一眼,華少羿卻拚命推拒,死也下肯來?怕我嗎?我看一定是另有隱情,搞不好有關他的傳言全都是騙人的。」
「不會的,老爺曾經親眼見過他,對他的人品和才學讚不絕口,絕對不會錯的!如果是我,能有華少羿那樣的夫婿,高興都來下及了,哪還會在這裡挑三揀四的。」
「哦——小丫頭春心大動啦?小心我告訴沈平去。」她嚇唬小娟。
一聽到心上人沈平,小娟的臉早已紅透,不依地直嚷嚷:「小姐,人家只是開玩笑的隨口說說而已,幹嘛告訴他知道?」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
打小就是小娟在她身旁服侍她,再加上苗詠歡又比小娟虛長兩歲,逗她逗習慣了,一時也改不了。
「其實,小姐很好命的,生長在這麼一個富貴人家,將來嫁的夫婿又是家財萬貫的人中之龍,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的,要是嫁入華家後能馬上生下個子嗣,當家主母的地位誰還能撼動半分?這可是身為姑娘家最高的幸福呢!小姐,你別不知足了。」
小娟一直不能體會苗詠歡為了她的終身大事和父親吵得幾乎反目的心情。像她,生下來就是丫頭命,頂多也只是嫁給小廝罷了,和這種穿金戴銀的生活是一輩子無緣的。
不過,她是幸福的,有幸遇上一個待她很好的男人,這就夠了。
「我總認為女孩子的一生不該只是嫁人生子而已,還有更好的選擇才對,那個選擇應該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任人擺佈的。」
苗詠歡知道自己和一般的姑娘家不一樣,這應該和她從小受的庭訓有關。父親苗人秀從不理會「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一套,她才有機會和男孩子一樣讀書識字;從小又被父親帶在身邊,跟著他大江南北的跑,看多也聽多了,眼界開、胸襟也跟著開闊了。
她再也無法安分地呆在房裡繡花撲蝶過一輩子。
從小的訓練讓她一遇到事情肯動腦筋去想解決之道,而不是懦弱地哭著等人來幫她。她也勇於表達自己的想法;逆來順受是她最不屑去做的事!
這性格在當今的社會裡算是怪異的吧?
「說來說去,小姐的意思是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
「能嫁給自己的心上人當然最好,問題是我根本沒有喜歡的人。」
在別的大家閨秀忙著學刺繡、讀女誡的時候,苗詠歡不是跟著護院四處亂跑,就是拉著小娟在家裡到處探險;苗家的荷花池裡、假山造景上、足足兩人高的圍牆上,都有她大小姐的足跡,惹出的大小麻煩不斷,哪來的時間去找心上人?
「既然小姐沒有心上人,為什下乾脆答應老爺的安排?」
「安排?他這哪叫安排?他到底是嫁女兒,還是找繼承人?『箴織坊』和『如意繡坊』有沒有人承績經營比獨生女兒的幸福重要?」
「小姐,事情也許不像你所想的那麼悲觀……」
「我心意已決,不用再多說了。」
苗詠歡的逃家計劃說穿了是意氣用事下的臨時舉動,多次的爭執她仍無法說服父親取消婚約,她決定實現今早睜開眼時第一個映入腦海裡的想法——逃婚!反正說也說不過父親,所以她也只有逃了,決定給她父親苗人秀一個難堪。
只有一天時間準備的她,也來不及檢討整個計劃是下是一場荒誕鬧劇,時間倉卒到連身上的這套男裝都是昨兒個連夜趕工趕出來的;叫小娟拿了件沈平較體面的衣服,改小就成了。
「小姐的婚事就訂在這個月十六,只剩四天不到了,沒有新娘的婚禮該怎麼辦?」
「放心,你忘了我爹有多神通廣大了嗎?這種小事不用替他擔心,他自會有辦法的,這件事讓他去傷腦筋就行了。」
苗詠歡對將至的婚期一點兒也不擔心,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