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詠歡點點頭。
「他往哪個方向逃了?」
苗詠歡張口欲言,才發現自己嚇得說不出話來;吞了口口水,才指著對面的高牆說:「那……那個人一跳就跳過牆……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往哪個方向。」
這人聽到她說的話忍不住皺起眉,在黑夜中如寒星的眼,不客氣地對著她上下打量一番。
這孩子多大年紀了?瞧他那細瘦的身子,應該只有十二、三歲吧?連聲音都還是細尖高拔的,還沒變聲吧?不過,發育也太慢了。看他倒像是這大戶人家裡的小廝,難道是小小的身子受下了粗重的工作想逃嗎?
「你見過他?」
「見過,不過……」
「很好,跟我來,我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不了,我……」
話還沒說完,苗詠歡卻整個人騰空而起,被黑衣人扛在肩上。他扛個人竟像扛袋棉花似的輕鬆,雙腳夠不到地的恐懼讓苗詠歡緊緊抓著他的腰帶不放。
「放我下來,你快放下來!」雙腳拚命地踢他的背。
「你這個孩子怎麼像個姑娘家一樣,我只是有事找你幫忙而已,閉嘴。」
「我偏不!我——」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卻又嚇得一字不漏地吞回去了。
黑衣人扛著她跳上牆頭,幾個起落,很快地就離開苗家;而他像在趕路似的,腳尖停留的地方下是樹梢就是牆頭,從他輕輕鬆鬆地躍高跳上看來,多背負一個人對他而言好像下是個很大的負擔。
「你要帶我到哪裡?」該下會要帶她去賣吧?
「我只是要帶你去個地方,請你幫個小忙而已。」
「幫什麼忙?」苗詠歡聲音破碎得像快哭了出來。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對了,你再不住口,小心咬到舌頭。」
像在回應黑衣人的話,極靈驗的,苗詠歡才一張開口想說話,卻因奔走的速度過快而差點咬到舌頭,嚇得她只好趕緊閉上嘴。不過嘴是閉上了,一雙眼睛卻努力瞪得大大的,大得像眼珠子隨時會掉下來似的。
沒辦法,這種在樹梢、牆頭飛來飛去的經驗實在太難得了,搞不好一輩子就只這麼有一次,她不好好享受這種刺激的感覺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
再則,這黑衣人要是一個不小心鬆了手,她摔下去鐵定會變成一攤肉泥;就算會死,也要知道怎麼死的。
黑衣人本來是扛著苗詠歡的,後來卻將她橫抱在胸;而怕重心不穩摔下地的苗詠歡,只奸死命摟著他脖子。
想問又不敢開口。
這黑衣人到底要帶她到哪兒去?
※※※
第二天清晨,天才濛濛亮,在唐府——
「小娟,小娟,你來一下?」沈平躲在門簾後悄聲地對小娟招手。
「什麼事?」
「你有沒有告訴小姐,我把包袱放在哪裡?」
「當然有啦,就是後門那一棵梧桐樹的樹洞裡。」
「我擔心得一晚沒睡好,等雞一叫完我就立刻跑去看看,結果裡面的包袱還在,小姐根本沒拿走。」
「怎麼會?」小娟嚇得叫下出聲音來。 「小姐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她又沒拿走包袱,教她往後的日子怎麼辦?」
「我看,這件事不能再瞞下去了,你還是一五一十地告訴老爺好了。」
「可是,我怕……」想到苗人秀知道實情後的怒氣,小娟不禁瑟縮。
「不怕,我陪你一起去,老爺要真有什麼處罰的話,我同你一起。」
「真的?」
「我想過了,老爺會生氣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我們不能因為怕事,就將小姐丟在一旁,萬一小姐出了什麼事,我們兩個怎麼擔待得起?而且小姐失蹤的事也瞞不了多久,萬一查出我們這兩個幫兇,怕不有一頓毒打!也許老爺會看在我們乖乖招認的分上,從輕處罰也說不定。」
沈平的話讓小娟像吃了顆定心丸,她點點頭,垮著臉和他一起到大廳去。
※※※
跪在大廳裡的是小娟和沈平;坐在上面的是臉色鐵青的苗人秀和一臉憂愁的苗夫人白心蘭,中間幾座上放的是苗詠歡應該拿而沒拿走的包袱。
小娟就如苗詠歡交代的,一看到老爺就放聲大哭,不過她的眼淚可不是裝出來的;還沒開口,一抬頭看到苗人秀那嚴厲的眼神,她就給嚇得哭了出來。
「說!」威嚴的命令下有著不可遏抑的怒氣。
事情的始末在小娟抽抽噎噎的哭聲中公諸於世,不過,這整件事不知哪個環節出了錯,完全跳脫苗詠歡那天真的計劃,往未可預知的方向發展去了!
苗人秀聽完俊,發洩似的重擊茶几一拳,破口大罵:「這個笨蛋!」
可想而知,這個「笨蛋」指的是誰。
進而餘怒末消地指著眾人:「你們這些護院是幹什麼用的!詠歡這麼大一個人你們竟然沒看見,還讓她大搖大擺地走出苗家大門?」
「不是的,老爺,是因為昨天晚上官府在圍捕淫賊,基於江湖道義,兄弟們都跑去幫忙了,側門、邊門才都沒人看守,並不是他們怠忽職守才讓小姐逃家成功的。」
總護衛謝直硬著頭皮為手下辯解,雖說陰錯陽差地讓苗詠歡有離家的機會,但,她能成功逃家以致下落不明,他們也實在是難辭其咎。
「淫賊!?」
淫賊?這和苗詠歡的失蹤有什麼關係?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籠罩著苗人秀,怒氣轉而由恐懼取代。
「是的,那廝已經輾轉南下,看來,蘇州是他下一個下手的目標。」
看來,苗詠歡該謝的人不是什麼能人異士,而是名聞全國、人人聞之色變的採花大盜。
「快!趕快加派人手出去找詠歡。」
苗人秀急著找苗詠歡的下落,除了迫在眉睫的婚禮之外,最主要的是想知道她人現在是否安好。
千萬不要出了什麼事才好!苗人秀心裡暗自禱告。
「已經派人出去找了。」謝直回答。
「老爺,我們……」沈平硬著頭皮迎向苗人秀的怒氣。
「來人啊!將沈平和小娟先關進柴房,等大喜之日再放他們出來,這三天裡除了水以外,不准他們吃任何東西。」
「謝謝老爺。」沈平和小娟高興得直磕頭,這個懲罰算是輕的了。
不過——
「老爺,這處罰會下會太重了?」白心蘭覺得丈夫的處罰太重了,私下想替他們兩人求情。
「我知道你認為這不關他們的事,下過,光是他們知情不報,甚至助紂為虐這點,難道不該受罰嗎?」說著歎了口氣:「唉!詠歡那丫頭的脾氣我還不清楚嗎?她一旦決定的事是絕下會更改的,沈平和小娟要是不順著她的意,只會讓她背著所有人離家出走而已,到時,我恐怕連女兒跑到哪裡去都沒個線索可查了。」
「那為什麼還要將沈平他們關在柴房裡?」
「我要是不這麼做,以後如何能服眾呢?當家的最重要的是賞罰分明。來人啊,備轎!」
「老爺,你要去哪?」
「我上華家一趟!」
「老爺是去退婚?」
「這麼做豈不是便宜了詠歡那丫頭了?也剛好中了她的計了?」
「老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和詠歡嘔氣?」白心蘭永遠不懂這父女倆在衝突間所產生的默契。
「我不是嘔氣,華少羿是我千挑萬選的女婿,我可不想就這麼錯失掉了,從小到大我哪件事最後不是依了詠歡的?就這件事我是絕不會退讓的,絕不退婚!」
「那老爺是打算將婚期延後,等找到詠歡之後再讓他們擇日完婚?」
「當然不是,我要是一提婚期延後的事,華親家一定會問原因,我若推說詠歡突然生了病,你想,有什麼病會讓她身體虛弱得不能行大禮的?華家聽了就算不嚇得趁未過門前解除婚約,也是會派人來慰問,到時床上看不到詠歡,問題不是更麻煩?這一來詠歡離家逃婚的事會全抖了出來,婚事還不等於間接泡湯了。」
短短一瞬,苗人秀早將全盤利害得失在心裡推演過一遍,只是該怎麼做、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卻是毫無頭緒。
「老爺,三天後就是詠歡的大喜之日,她卻在這節骨眼失蹤了,咱們家又只有她一個獨生女,你上哪兒去找個新娘來?」
「總會有辦法的。」
第二章
苗詠歡雖擔心黑衣人不知會帶她去哪裡,不過卻不怎麼害怕自己的下場;先前擔心自己會摔死,也在見識他的功夫後,放下一顆下安的心。
黑衣人雖然跳來飛去的,但是在他的懷裡卻比坐轎子還平穩,再加上她今天一睜眼就不停忙和了一整天,又累又乏,不知不覺間就找周公去了,睡得可沉呢!
「喂,小傢伙,醒醒。」他拍拍苗詠歡的臉頰,沒想到手上卻沾了些泥灰,他看著泥灰,若有所思的。
「什麼事?」苗詠歡揉揉睡眼,迷濛的眼下解地看著他。
「我說,你該醒了。」
「這裡怎麼這麼多人?」
整個房間裡擠滿了人,大部分是一身衙門捕快裝扮,每個人的臉上全寫著疲乏,眼裡佈滿血絲,看起來像好久沒好好睡上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