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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頁     梁鳳儀

  佩服之至。

  「湛小姐,太阻你寶貴時間。此來,一為要把玉如童的價錢還你……」

  「江小姐不必客氣。當年江老闆聽說我獨喜清朝如意,於是把從拍賣得來的一件古物相贈。這是他待我最具誠意,最有心思的一次,很值得紀念,那我才珍藏至今,正好趁此良機,送你把玩。」

  「那我是卻之不恭了。」我想了想,終於開口說:「尚有一事,不知湛小姐能否坦誠相告?」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世間上不見得有什麼永不為人知曉的秘密。」

  我就是看得起這姓湛的女子,才決定出口相問。

  「你跟父親相交甚深,可知道他有哪一位紅顏知己?」

  「紅顏知己的定義是什麼?」

  「真誠相處,死生與共。」

  湛曉蘭笑:「那是博物館的珍藏吧,當今之世,未知有也。」

  跟著,湛曉蘭正色道:「江老闆財耀勢大,花國貴客,到處深受歡迎。這種情況之下,要窺視真情,難比登天!」

  聞者心驚,父親原來如此風流成性。我突然地無辭以對,活像好端端給人撕掉了臉皮,尷尬得有點無地自容。三十年來,一直以為父親是個出奇的敦品勵行之人原來,也只是虛張聲勢的凡夫俗於而已。

  究竟是我多年天真的妄自抬舉父親的德能,抑或是他刻意塑造的形象,把我也當成公眾的一分子欺蒙在內了?姑勿論是前者抑或後者,我都悲痛。

  我站起來告辭。

  對湛曉蘭有無比的尊重。

  「有空,請來坐。我們喝杯茶,談一些今日與將來的有趣事,不必再說過去。好嗎?」

  「好。謝謝你!」

  我走了幾步,又再猛地回頭,把湛曉蘭叫住了。

  「有什麼事嗎?」

  「湛小姐,容我再冒昧地請問一句,你聽父親說過,他可曾有一位年紀小小的私生女兒?」

  湛曉蘭凝重而認真地想想:「沒有。除了你以外,他從沒有在我面前提及任何小女孩。」

  「謝謝!」

  我顯然地失望,垂下頭,離開曉廬。

  「江小姐,江小姐,請留步!」

  這回追出來的是湛曉蘭。

  「江小姐,剛才你問的問題,對你很重要嗎?」

  「是的。」我非常肯定面誠懇地答。

  「為什麼呢?」。

  「我不想江家骨肉流離在外,乏人服顧。」

  湛曉蘭抿著嘴,沒做聲。

  「湛小姐,你想起什麼來了?」

  「請讓我靜一靜。我需要把時間與階段搞清楚。」

  我沉默地站在一隅,緊張地等待湛曉蘭思考。

  對這個女子,我有沒由來的信任。這是我膽敢向她查問的原因,反正至大的秘密,不必她與聞,就無傷大雅了。

  「江小姐,請再坐一會,讓我給你說。」

  我們重新走進店舖去坐好。

  「相信不用我細說,你當然知道行走江湖,姑勿論賣藝抑或賣身,形式款頭各有不同,城內多的是穿針引線的人。我十八歲出道,以最形似的學生身份,迎接客人。跟我同期出身的有幾位姊妹,可能因為長相與背景較好,際遇還算不差。一直以來,在香江大戶內算吃得開了。其中一位,這麼巧,就在昨晚黃昏,路過小店,跑進曉廬來想買件禮物,就重逢了。她身邊帶了個小女孩,大概十歲上下的年紀。」

  我聽得動容,緊張地坐直了身子。

  「我們閒談話舊當中,她竟問我一句;

  「『曉蘭,你看我這女兒像誰?』我認真地細看,一時間想不起來,很直覺地說:『不是頂像你嗎?』

  「『可不是,小時候根本跟我像同一個模子烤出來的餅。然,這陣子長大了,偶然看看她,竟覺得她有點像她父親呢!尤其是那對大眼睛;你當然熟悉她父親的。又或者……是她父親最近去世了,我對他思念,才生的幻覺吧!」

  「湛小姐,你當時沒有問你的朋友,她女兒的父親是誰?」

  「沒有。我有種怪脾氣,一般的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對方沒有再講下去,我也不方便追問。」

  「有可能是我爸爸嗎?」

  「也有可能。十九歲我跟在江老闆身邊,一年半後收了山。聽江湖上的人說,江老闆轉而收起了我的這個朋友,他們究竟走在一起多久不得而知。這以後好幾年,都沒有過她的消息,只在年前造頭髮時,在雅式碰到過她,告訴我有個小女兒,再沒有在江湖上行走了。她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女人呢。當年,一樣是小姐人家出的身,就為家道中落,父債女償,才流連在大戶之間,掙扎營生。」

  我聽得入了神。

  「江小姐,這故事對你有用嗎?「

  「在哪兒可以找到你那朋友?」

  「糟糕!她連地址電話都不曾留下。」

  「名字呢?」

  「陸湘靈!」

  「什麼?」

  「陸湘靈!」

  天!這麼巧!

  「江小姐,你有辦法招她找著問一問嗎?十年不見一面,那麼偶然相遇,也許就為了你今日要來。」

  對,是天意了。

  「謝謝湛小姐,我會找得到她的。」

  等候青雲回來的這幾無,認真度日如年。固為初譜戀歌,深情縈繞,也為關於陸湘靈的發現,太興奮、太渴望能早早揭曉。

  陸湘靈,一個青雲年青時的愛侶,轉變而為我親生妹子的母親。

  然,這安排實屬完美。

  問良心,我不能否認,一直聽青雲講著陸湘靈的故事,老說要在能力範圍內照顧她。我心總有妒意。雖道是人世間有的是友誼,然,愛情既可幻變為友情,也難保不可以再由憐生愛,仗著過往的基礎,重燃愛火的。

  就掌青雲要借偉力電訊的空殼,再重新注入資本上市,大展拳腳一事而言,我就是怕那牽線拉籐的陰影。如果單是為輔助青雲,我多出一兩億元其實完全不成問題。倘若青雲的關係以外,再加上照顧亡父遣志,那就再十倍的投資,也值得讓青雲放手去幹。

  陸湘靈真是父親的紅頗知己,又已有下一代的話,她與杜青雲就真真緣盡今生了。我根本不用費心。

  至於父親這宗心事,也實在把我滋擾多時了,能盡快有個了局,放下心頭大石,求之不得。

  千祈百盼,青雲才從三藩市返抵本城。

  我們抱住了,久久不肯把對方放下。

  「有沒有在我離開期間,又跑至珠寶店去胡亂發一頓臭脾氣,把人家的店搗亂了?」青雲最愛取笑了。

  也只有他,才敢拿不好聽的話說給我聽。

  「去你的,再提我的醜事,我不放過你!」

  「固所願也,不敢請矣!」

  「饞嘴:」我拖著青雲,坐在床沿,懇切地問:「來,快告訴我,跟韋迪遜電腦談出個頭緒來沒有?」

  「萬事皆備,只欠東風。只可惜……」

  青雲沒有說下去。

  「東風並不難借呢!孔明在這兒!」我指指心口,鼓勵他說下去。

  「他們的新產品一直在美國以壓倒性姿態取勝,連另外一家數一數二的裘克廉電腦機構,近年都節節敗退。除了因為行政部署出問題之外,更因為產品成本高,日後維修困難,且規定要購買該公司專利的配件,故而盡失客戶的歡心。不比韋迪遜,他們推崇低成本製作,並提供全球性的免費保養服務,誰用了他們的產品,一勞永逸。我看電腦市場將有新局面,韋迪遜歐、亞、澳三洲的總代理權,是價高者得。」

  青雲從公事包內取出一大疊報告書,攤在床上,繼續解釋:

  「全部是北美與歐洲及亞太區電腦需求的報告,以及我整理好的重組偉力電訊計劃書。你細細過目,可不能假手於人因為這是高度秘密。」

  望見那疊文件,煩得要死:

  報告書的內容其實並非問題關鍵。

  我跟青雲說:「全盤計劃要動用多少資金?包括取得韋迪遜的歐洲與亞太區總代理,以及重組偉力電汛,大展鴻圖在內。」

  「七億至十億港元之間,如果連一棟正在市面放盤的商業樓宇售價在內,將之注入偉力電汛,作為煥然一新的大本營的話,就得十億整數。」

  我沉思,心中有數。

  「我想過,建築物可以稍後才購買,最要緊是搶到代理權,使偉力電訊在市場內復甦,自有可為。」

  「青雲,讓我見見陸湘靈。我們才作出最後決定。」

  「這當然,你們是應該見面的。」

  我並沒有即時把其中的秘密揭穿。並非信不過青雲,只是怕他一時大意,在陸湘靈面前稍露了馬腳,我更難探出端倪。

  「什麼時候給我倆介紹呢?青雲,事不宜遲。」

  「好,明天一早,太陽升起來以後,就立即帶你去見她。」

  「現今還早呢!」

  「不,現今有比這種收購重組的生意更要緊的事辦!」

  我還沒有領悟過來,青雲已經採取行動了。

  果如他之所言,大清早一轉醒過來,青雲就把我帶到石澳去。

  沒想到陸湘靈住在石澳,就在青雲跟我去過的那小冰室旁的一條街上。

  沒由來地想,青雲會不會經常碚著陸湘靈去喝咖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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