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業,就是你這番話了。根本是很普通的一回事,香任哲平一就是來個不管,一就是決定撥給誰管,不就完事了?這類業務分配是司空見慣的,為什麼要如此大陣仗,先是沉思考慮良久,到頭來把我這個仍然是不相干的外姓人找去,商議些什麼呢?」
方佩瑜且還認定一點,香任哲平這次要跟她商議之事,必不是香家人所能辦得到,或者不是他們所方便處理的,所以才找到她。
無疑,這是一個自己在香任哲平面前一顯身手的機會。
她非常重視這個與香任哲平的約會。且因為未知悉內情,難於控制,就更多的緊張。
她們仍在山頂的餐廳會面。坐著的位置能鳥瞰半山下的景色。香任哲平先開腔:
「我們家花園往外望的景致比這兒更好。」
「希望有一天能陪著你坐在園子裡看那美麗的景致。」
方佩瑜說。
「你這個希望呢,不是沒有實現的機會的。本來見過你一次面之後,留下極深刻的印象,說句良心話,你跟我的老二實在比岑春茹匹配。匹配在於你有本事提煉早業的潛質,讓他有所發揮,這對他,對香家都是好的。可是,對於成全你倆,仍有一重嚴重的心理故障。」
方佩瑜非常留神的聽。香任哲平繼續說:
「若沒法子消除這重心理故障,我就變得力不從心了。」
方佩瑜聽懂了這番話了。香任哲平約她出來密談,目的已露,談的就是交換條件。
如果香任哲平的這重心理故障沒有辦法消除的話,她壓根兒就會否決掉兒子的離婚建議,或聽若罔聞,置身事外。
唯其她向自己提出了這個障礙,並說只要消除障礙,就可以水到渠成,玉成此事的話,那就是要跟自己明碼實價地講條件的時候了。
方佩瑜肯定的還有—點,條件必是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事,否則香任哲平不會提出。故此,事成與否,不在乎她的能力,而只在乎她情願與否。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地步,方佩瑜對香家二少奶奶的地位是非常的旨在必得了,都已經是出盡九牛二虎之力,怎容許功敗垂成?故此,基本上她就沒有什麼叫不情願了。
於是方佩瑜非常有把握而且坦率地說:
「要消除心理故障,辦法有的是,我會盡力,絕不灰心。」
「那就先要跟你提一提我心理故障的成因。」香任哲平呷了一口檸檬茶,「沒有太多人知道,我的一生活脫脫像喝檸檬茶,永遠夾雜了酸味,這種感覺,因為我遮掩得好,沒有人發覺。」
方佩瑜也覺得驚奇,問,
「你的一生也有缺憾?」
「誰沒有了?」香仟哲平望住方佩瑜道,「當我以為和香本華相親相愛,自以為珠聯璧合,佳偶天成之際,也曾平地一聲雷,出現過一個我們之間的方佩瑜。」
方佩瑜大吃一驚,一顆心差點要吐出嘴外去。
「所以說,我對於婚姻第三者的角色是無淪如何有種厭惡感的,總是揮之不去。要我成全你和香早業,我出不了手,因違不了心。我家二嫂縱有千般不對,萬般不是,她正在演我當年的角色,叫我如何去對付她?」
方佩瑜無辭以對,她想不出有何法子可以易角,只好微微低下頭,帶一點慚愧與懊悔。
「除非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幫我舒洩掉心頭的這口鳥氣。」
方佩瑜抬頭凝視對方,像等待法官的審判。香任哲平說:
「我從沒有原諒過香本華以及香早暉的母親。我老實告訴你,香早暉的存在是我感情生活缺憾的明證,我每天看到香早暉,就像被人熱辣辣地打一記耳光,不論我怎麼位高權重,富甲—方,全世界都看到一個不爭的事實,我深愛的丈夫曾經背叛我,他使另外一個女人懷孕,我打了一場永遠改變不過來的敗仗,在我們之間的不平等條約上劃了押。」
香任哲平的語音並不激動,她一個字一個字平和但非常清晰、踏實地講出來,更具震撼力。
衝動是會有機會復歸平靜的。已然平靜,等於態度更加決絕,不可轉變。這更令方佩瑜吃驚。
她是個冰雪聰明的人,立即聯想到香任哲平前後的那幾番話來,整個人更是慌張得微微抖動起來。
要消除香任哲平的那一重心理故障,就要把那撕了她臉皮的鐵證剷除,那不就等於要消滅香早暉?這個聯想是恐怖的。
香任哲平看到了方佩瑜的神色,依然氣定神閒地說:
「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
唯其是方佩瑜遮掩不住戰慄,香任哲平更確信訊息已經傳遞出去,且對方已經接收。
方佩瑜輕輕地點頭,仍有極多的惶恐失色,不知所措,故而緘默。
「消滅一個印記的方式,正如毀掉一個人一樣,有很多種,並不需要將之真正置於死地。一個商業罪案,一次失足,已能成千古恨。證明香早暉有劣根性,他不是純種的香家人,非但不具我們的慧根,且還有好些低三下四人的遺傳,就已經是我不幸中之大幸了。」
這番話,已很明確地把香任哲平的要求與理想,或者應該說是交換條件,提了出來。
方佩瑜明白。她下意識地點頭。
「佩瑜,」香任哲平拍拍她的手背,說:「你必須清楚,香家其實並不缺少一單兩單大生意,你的孝心,我是知道而且領受的。不過,我更看重的是你的才智,以及對我的敬意,從你的種種部署與手段,我知道你會成為我身邊一個出色的自己人,只有你切切實實地幫我去除心魔,我才會在日後的日子裡,心安理得地視你為媳。」
香任哲平歎了一口氣,又道:
「要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媳婦原是這麼困難,你的那位老同學孫凝,是太可惜了!對她的謠言,我聽得不少,這可不是我們之間的真正故障。謠言與壞話對有權有勢有才有貌者,可視之為一種妒恨交織的發洩,不必掛齒。可惜的是她老不對我臣服。」
對於香任哲平這種心態,老早在方佩瑜預測之內。
香任哲平並沒有看錯孫凝。方佩瑜太清楚這老同學的個性,她不會臣服於正邪之間的人與事,孫凝是個世紀末極其天真、甚而幼稚的人,她仍堅信世界有純種好人,仍認為人事非黑即白。孫凝固然對邪思探惡痛絕,她根本不肯運用觀點與角度之便利,去利用雙重標準行事做人,換言之,死硬派,不肯妥協。
故而,孫凝永不會成為香任哲平的好助手。她寧願放棄香早儒。
是愚不可及!
方佩瑜當然有別子孫凝。
她和香任哲平都知道,如果是自己與香早儒配成一對,香氏王國內必然無敵。
世事當然不能盡如人意。
現今是方佩瑜抓住了香早業,竭力在香家尋求一種均勢。
「我需要好好地考慮。」方佩瑜這樣答覆。
香任哲平把眉毛往上一揚,不置可否。
方佩瑜咬一咬下唇,立即作了補充:
「要考慮的不是原則,而是方法。」
這兩句話一說出來,香任哲平就眉舒眼笑了。
事在人為,只要方佩瑜原則大定,她一定能想到對付香早暉的方法。
很多事,實在不宜由她本人出面出手。她始終不要世人知道她的心魔所在,否則更是自揭瘡疤,重新引入笑話。
香任哲平知道方佩瑜是個工於心計的人,藉此機會,可以更進一步看到方佩瑜的功力。
方佩瑜呢,真的已到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地步。
她的確聰明,從香早暉意欲染指哈爾濱製造玩具一事聯想,她很快就想出了一套計劃。
坐言起行,方佩瑜開始調兵遣將,實行十面埋伏,去遂她和香任哲平的心願。
香早業在方佩瑜的支使下。跟香早暉說:
「哈爾濱的玩具製造生意,撥歸你門下公司去經營,順理成章,反正我把生意接了回來,也實在沒有興趣管,怕跟大陸人交手,不習慣。但母親那一關不易過,你知道她很注重這單生意,意欲交到老四手上去。」
香早暉問:
「為什麼母親會把這筆生意交到老四手上,他的業務還不夠廣嗎?」
「還不是為信聯打氣之故。」香早業說。
一句話就解釋通透了。
剛把信聯收購過來,業績當然的乏善足陳。如果把這穩賺的一筆生意撥歸信聯,一年半載之後,信聯的那盤帳立即呈現起色,更能帶動其他業務重新納入正軌,這對信聯的新面貌新前景都是重要的。
香早儒善於收購有危機的企業,重新整頓以賺大錢,故此,他必然會在香任哲平跟前力爭這批玩具生意,自然可以理喻。
香早暉雖然不明這一重關係,他仍然滿懷信心地說:
「我是熟能生巧了,對如何跟大陸同胞交手,很有把握。只需要另外物色一位個中好手主理其事,助我一臂之力便成。我跟母親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