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釜底抽薪最安全。」
「如何?直接跟老四談?」
「不,孫凝才是信聯的掌舵人。」
「孫凝?」香早暉怪叫,「她還跟老四有來往嗎?」
香早業輕鬆地笑,拍拍老大的肩膊道:
「此所謂剪不斷,理還亂。你真以為那位姓孫的小姐抓住了香家四少爺之後,會如此輕易放手?如果真有個了斷的話。為什麼還呆在信聯了?不就交給老三打理便成?」
人人面對了利害關係,都會演技出色,編導精彩。
近於溫文木訥的香早業,在覺醒到位孤勢危,決定一爭天下之後,也可搖身一變而成讒言家。
「孫凝跟我的好朋友很談得來,我囑她做遊說工作。」香早業說。
跟著他還側身向前,故作神秘地說:
「孫凝這女子不可以小瞧,短短幾年間就成了個小富婆,因為很多私幫生意通過正途業務做得暢順之故。」
另一方面,香早業找了一個適當的機會,把自己與方佩瑜的關係向香早源透露,然後,他加上一句,
「佩瑜希望跟你見面洽談一些合作事宜。」
「哪一方面的合作?」香早源問。
「我們兩兄弟之間聯手的合作。」
「由方佩瑜來跟我談?」
「我們都覺得這樣子比較適合。」
方佩瑜與香早源是在粉嶺的高爾夫球會見面的,他們一同打高爾夫球。
「方小姐,你給我很多的意外。」
「例如?」
「例如能打這麼好的高爾夫球。女人能有十七棍作為標準棍並不簡單。又例如,你建議與我談我們兄弟之間的合作。」
方佩瑜說:
「你太看輕女人了!而且,人不可以貌相。」
「這句話對我倒是一種鼓勵。」
香早源說罷,拿著棍比度,再使勁地一棍打出去,球飛得老遠。
「你是過分謙厚了,事不離實,我看準了你並不比其他香家兄弟弱,甚至可以這麼說,除了香早儒已顯露的才華不可忽視之外,我看你比其他兩個兄弟還要棒!」打佩瑜說罷,回頭看看在陽光下的香家三少爺,又笑著說:
「最低限度,他們沒有你那種置諸死地而後生的膽識,沒有你那種寧為玉碎,不作瓦存的志氣。」
香早源停步,說:
「你的意思是什麼?」
「你對付你母親的方法。」
香早源沒有回應。
方佩瑜一邊緩步向前走,一邊悠然自得地說:
「效果肯定相當好。孫凝之所以對香早儒有微言,就是怪他沒有拿出勇氣來搏一搏。她跟你一樣,賭香任哲平最終不會離棄自己的親生兒。」
「你呢?」香早源問,「為什麼不讓香早業照辦煮碗?」
「有些見效的方法也是因人而定,並非放諸四海皆准的。我們現在採用的方式很好,歡迎你加盟,雙管齊下。」
「怎麼個加盟法?」
「香家的二子與三子成為聯盟,先對付了早暉,再回軍應付你們的四公子,未必不能取代吧。」
「老二對我說,你已跟母親取得默契。真的?」
「真的,沒有她首肯,怎麼成事?」
「她老人家又是什麼心理了?」
「最低限度,剷除異己,再下來,人人爭功,只會更為她把江山刷得閃閃生輝,把她捧到天上去。況且,其下越亂,其上越穩。」
香早源回過頭望了方佩瑜—眼,陽光下的她,還真是漂亮的,尤其是那對閃出精明晶光的大眼睛,教人看著。不由得不被她懾服。
「老二走了老運。我真羨慕他,你真有將相之材。」
「過譽了。將來你的那一位可能比我棒十倍。」
「會嗎?」
「怎麼不會?」
「你認為我不會娶葉柔美?」
「你會嗎?」
「不會。」
「就是這話了。」
「你看出來?」
「女人的第六靈感。可能連葉柔美都心知肚明,要娶她的話,你老早做了,有什麼值得等待的。」
香早源的確佩服方佩瑜:
「你是在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對,你已親自證明我的觀察正確,因為你真正等待的時機已至。」
「可以這麼說。」
方佩瑜點頭:
「只要你肯返回香家,你母親必倒屣相迎,她已嘗試過失去你的苦惱,甚而你要她在適當時間出聲請你回去,我也可以代為安排。」
「不必她請,我樂於做回頭的浪子,她再不會不重視我就成。」
「信聯已在你掌握之中,我們聯手的話,香早儒的勢力很快就要引退。」
「—間信聯不夠,我需要的更多,因為比起老四,我掌握的還是太少。」
「跟我們合作吧!」
「很好。」
「多謝你,我們先聯手對付香早暉。」
「你是說,表面上全力對付香早暉,實際上也要拖孫凝下水?」
「也只好如此。」
「孫凝從前是你的好朋友。」
方佩瑜點頭,說:
「她如今仍是我的朋友。朋友在世紀末的定義下,不是不可以利用的,對不對?」
香早源跟方佩瑜重重地握手。
孫凝當然不知道,更不會聯想出有這麼一幅香早源與方佩瑜合作把她出賣的圖畫來。
這最近,她沒有見方佩瑜,主要是缺了心情。
就前一陣子,接到列基富顧問公司舊同事莊淑惠的電話,說要移民加拿大了,孫凝還沒有好好地約她見見面。
孫凝雖想約莊淑惠出來,但一想到要把自己跟香早儒的從頭講一次,心就更煩。算了吧!
這一夜,葉柔美把孫凝請到家裡來吃晚飯,剛好香早源也在座,跟孫凝閒聊數語後,隨便地說:
「老二跟我談起,說老人對他介紹到我們集團來的那批與哈爾濱和雅頓合作的玩具生意有興趣,這跟老四的計劃就有點出入了,是吧?」
「我曾收到早儒的字條,說不妨把這筆生意撥歸信聯名下經營,這肯定對下年度的業績有好處,我們值得爭取。」
孫凝答。
「兄弟之間若為利益生太多爭執總不是好事,我想最好能有個折衷辦法。」
「怎麼個折衷法?」孫凝問。
「原則上是兩方面分利吧!至於如何安排,得從長計議。」然後香早源又補充:「關於原則,還得跟老四落實一下,你看他的意思如何,我們再來商量細節好了。」
香早源又說:「要真是信聯承接這筆生意,我看就不必把蔣瑋弄走了。反正是新興業務,全新班底,就是用蔣瑋主管其事,向你報告,他也不容易再挾天子以令諸侯,我看他反而會趁機戴罪立功,這姓蔣的其實也算是個本事人,我們只要能控制他就好,不必除之而後快。況且,通過實際合作,蔣瑋會親身體會到你的能力,不會再被那宗林炳記事件所困擾而把謠言張揚出去。」
孫凝點頭。
她當然是贊成以和為貴,不論是對香早暉抑或對蔣瑋。
況且,說到底自己仍在主理信聯重組事宜,總不好為了使信聯獲利,而置香家兄弟的感情關係於不顧,惹人話柄。至於蔣瑋,孫凝自以為有把握駕馭他,不礙事。
孫凝還情不自禁地多了一番聯想:香早源是故意借此借口,讓自己跟香早儒有個接觸,這番佈置又有可能是葉柔美在枕邊細語時給自己的一番照顧也未可料。
於是想著想著,心上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以致於一頓飯吃得算是有味道了。
一直沉默的反而是葉柔美。
飯後,香早源外出,說要到南華會所去打網球,剩下了孫凝與葉柔美喫茶。
「柔美,你今晚額外的靜。」孫凝說。平日葉柔美的話總是不少的。
「你也看出來了?」
「嗯,不是有什麼事吧?別是跟香早源拌嘴。」
「若是恩愛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有什麼大不了?我才不會為此而煩憂。」
「有別的什麼事嗎?」孫凝是關心柔美的。
「也許是我過分敏感吧!孫凝,我真不是個有安全感的女人,太怕重出江湖,太恐懼沒法子過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葉柔美整個人瑟縮在軟皮沙發上,顯得那麼柔弱可愛。
這陣子的她,的確人如其名。
人是要經過相處和事件才見真性情,這葉柔美的外表一直遮蓋她的真面目太多了,煞是可惜。
孫凝不禁在心內歎息,誰又沒有這番際遇呢?外頭商界也不會看到自己的個性!
她憐惜地拍拍葉柔美的頭,道:
「究竟什麼事惹你胡思亂想?你比我更不振作的樣子。」
葉柔美似是對自己說話,聲音很輕:
「早源前幾天忽然問我,為什麼放棄電影事業了?他認為這樣子是可惜的事,他說桐油埕還是該裝桐油,很多女明星結婚之後都復出。」
葉柔美忽而翻了一個身,面對孫凝,說:
「怎麼會主張我重操故業呢?除非打算把我扔掉。」
孫凝也禁不住一怔,隨即說:
「別傻!你真是過分敏感了。也許早源怕你閒著百無聊賴,想你有所寄托。」
「我以前跟他說得很清楚,我不留戀影圈,甚至不留戀香港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我主張移民。絕不是為了九七,我是完全可以移民到中國大陸去安居樂業的。早源說過,他也有這個意思。可是,」葉柔美睜大了眼睛,急眨著,阻止已盈睫的眼淚流下來,繼續說,「至今,他原本的主意全部不見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