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危險,一見面就有心病的話,以後怎麼相處下去?
婆媳關係一下子弄糟了,不是容易拯救得來之事。
於是,席間的樂秋心一直堆滿笑容,完全一派和顏悅色的模樣。可以這麼說,她的態度比平日拘謹客氣得多。
為英母添菜的功夫,英嘉成與樂秋心輪流的做著,老人家只是一味低頭的吃,並沒有太多言語。直至英嘉成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的離了席,上洗手間或打電話去,只餘英母與樂秋心二人在座,雙方的話才多起來。
「樂小姐比我想像中年輕。」英母說。
「伯母,請直呼我小名吧,太客氣令我不安。」
「我們才是初相識呢!甚麼樣的稱呼,也是一句。」
這句話聽進樂秋心的耳裡,很不是味道。分明一開腔,就分清楚河漢界。
不論樂秋心已在英嘉成的心目中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仍然有人不賣帳。
樂秋心倒抽一口冷氣,不動聲色,繼續言笑晏晏。又胡亂地聊了兩句,英母的反應並不熱烈,她淡淡然說:
「年輕本事的姑娘,真有很多惹人喜愛之處,也因此,其實你的選擇十分多,是不是?」
樂秋心愕然。
她開始感到自己的背有點發冷,渾身有股寒流湍動似。
為甚麼會跟她說這兩句話呢?如果對手是老闆的話,等於請他另謀高就了。
樂秋心突然回答:
「伯母,我的選擇沒有錯誤。」
「這只是對你而言,是嗎?」
若是對英嘉成,那就不一樣了。
換言之,英母間接指樂秋心把個人的正確選擇建基於別人錯誤的決定之上。
這個罪名委實是太大了。
樂秋心的臉色驟變,如坐針氈。
幸好恰於此時,英嘉成回來了,他若無其事的又重新帶領了話題。
菜吃完之後,他問英母:
「媽,喜歡吃甜品還是水果呢?」
「甚麼都不要了,我想趕快回家去。」英母答。
英嘉成一聽母親嚷著要回家,也沒有再問樂秋心是否要吃甜品,就趕忙叫侍應結帳。
樂秋心在心內唧咕。
自與英嘉成走在一起,他一直記得樂秋心最喜歡吃飯後甜品。
英嘉成每次看著樂秋心吃甜品的那個模樣,就忍不住笑。
「笑甚麼?有甚麼好笑?」樂秋心嗔道。
「你那饞嘴的模樣,像個小女孩,可愛得教人肉緊。」
每次,當樂秋心完全投入在她的甜品時,英嘉成就交疊著手,非常專注地欣賞她的神情。
英嘉成在心裡想,他和樂秋心二人,其實都在歡天喜地的品嚐自己的甜品。
故此,他不應該忘記她這個飯後的習慣。
然,現在有更權威的一個女性,取代了樂秋心在英嘉成心目中那一等一的地位。
樂秋心隨著英嘉成母子走出會所大門時,步伐是緩慢的,毫不起勁。
會所的當值侍應把英嘉成的汽車駛過來,英嘉成對樂秋心說:
「我們先送母親回家去,再送你,好不好?」
樂秋心還未及答覆,英母就說:
「你們若仍有別的節目,我可以叫街車回家去,最不喜歡這樣子兜來兜去。」
樂秋心立即答:
「伯母一定是累了,嘉成,你們回家去吧,我叫計程車載我回去也可以。反正明天一早要上班,大家早點兒休息吧!」
樂秋心聲音平和,態度從容,看在英嘉成眼裡,很放心,於是他點了點頭,隨便應了一句:
「這也好!」
剛好在這時有輛計程車駛來,樂秋心截停了,跟英母打過招呼,揚手說罷再見,就一躍上了車,比英嘉成更早就絕塵而去。
在計程車內的樂秋心,微微蜷縮著,她實在難過,下意識地借這麼一個動作,去保護自己。
有一個很要不得的觀念,突然鑽進她的心。
世界上最能保護自己的人還是自己。
不會有別個。
連英嘉成也不例外。
她突然的心灰,突然的意冷。
就為了英嘉成遷就她的母親一點點而已?自己真的如此敏感,小器、量淺嗎?
不,不,不。
樂秋心蠕動著身體,在計程車的後座上,發出了似是呻吟的微弱歎息聲。
她不能忍受自己與英嘉成的關係與感情蒙上些微的污點與瑕疵。
尤其不應為一個英嘉成和她都應該共同尊敬的人。
回到家裡,睡在床上,樂秋心開始輾轉反側。
唯一能做的不是努力數綿羊,而是不住告訴自己,那女人是英嘉成的母親,自己未來的家姑。且,最主要的一點是,英嘉成對母親的愛,決不同於對自己的。
不要這麼愚蠢,去比較兩種性質根本完全不同的感情。
必須朝這個方向拚命想、拚命說服自己,才能入睡。
請記得,自己是明天還要上班的職業女性。
可惜越緊張入睡,越是眼光光,望著天花板。這令樂秋心心情煩躁,她甚而無端端的,突然的拿起了一個枕頭,就扔出去。
旨在發洩。
然,暗黑之中,竟有人輕呼。
樂秋心嚇一大跳,坐直了身子嚷:
「誰?」
「唧唧唧,怎麼小姐要發這麼大的脾氣?」
英嘉成走進來,扭亮了床頭燈。
樂秋心看見了眼前人,忽然的想哭又想笑。
她自知表情滑稽,故而當英嘉成伸手擰她的臉孔時,她乾脆埋首在對方的胸膛上。
「你怎麼要這樣嚇唬我?」樂秋心嗔道。
「我嚇唬你?這話有欠公平吧,我一推門,一個枕頭飛過來,我沒嚇得怪叫,算我定力足夠。」
「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會來,不是已陪你的母親大人回家去了嗎?」
「回了家,可以再出來嘛!」
「這麼晚,為甚麼呢?」
「不晚,我省起來,你還沒吃甜品,看,我給你買來了什麼?」英嘉成揚揚手中的紙袋,說:「這是你喜歡吃的芝麻煎堆,補償你剛才的損失,好不好?」
太好了,樂秋心在心內狂叫,表面上,她鼓著腮,望住英嘉成發呆。
「秋心!」英嘉成喊了她一聲。「我愛你。」「我知道。」「不要不開心,你答應嗎?」「我沒有不開心。」「真的沒有?」「現在沒有。」「那就好!答應我,以後都不會不開心。」樂秋心點點頭,從頭到腳像掠過一股暖流,舒服得難以形容。
這算不算失而復得呢?滿以為這一夜就要孤衾冷枕的過,又認定了英嘉成沒把自己放在心裡最緊要的位置上。結果呢,全部都是自己多疑、善妒、過分敏感。
英嘉成再靜悄悄的摸來,手裡提的是那包自己歡喜的甜品,那情懷、那意境、那氣氛……
樂秋心忍不住笑了起來。
英嘉成問:
「你笑甚麼?」「笑你!」「笑我?」「嗯!忽然之間覺得你像個女人。」「好不奇怪?」英嘉成揚揚眉,一派英氣,樂秋心何出此言?
她解釋說:
「從前李後主有位小情人,就是日後納為正室的小周後,曾經為想念後主,不顧宮禁森嚴,偷偷到訪,夜涼如水,路濕霜重,更怕驚醒旁人,於是赤了足,手提金縷鞋,會情郎去。剛才你提著甜點心的包包,摸進來的樣子,教人想起這千古傳誦的風流浪漫的愛情故事。」
英嘉成是念洋書出身的,並不認識這些中國典故。他閒來閱讀的書都是英文偵探間諜小說,或是有關時事財經的雜誌,故此對這新鮮故事,感到陌生而有趣。
他捧起了樂秋心的臉:
「男女有別。我是李後主,你才是小周後。故事最終的結局是把那小周後明媒正娶過來,是不是?」
樂秋心應得非常爽快,說:
「是。」
「那正是我的意思。」
英嘉成說罷,一把將樂秋心擁在懷內,狠狠地吻她。差不多吻得樂秋心的嘴唇發痛,整個人幾乎窒息。
是柔情。也是激情。
心靈上小小波折後的再度契合與融和,是更完美、更無縫隙紙漏、更上一層樓的。
樂秋心睜開了眼睛,看著英嘉成那張俊朗英偉的臉,她伸手掃撫著他挺拔的鼻子,直至嘴唇。
「秋心,讓我先告訴你一件千真萬確的事。」英嘉成吻著對方的纖纖玉指:「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有能力叫我愛你少一點點。」
樂秋心再度閉上眼睛,夢囈般說:「這是冗長而複雜至極的句子,我回應的比較簡單,只有3個字。」
他的說話,不論複雜與簡單,都如此美麗、如此教人心醉。
英嘉成將要娶樂秋心為妻的消息,很快就在富恆企業傳開來。
當事人雖然沒有證實傳言的真偽,但,單看每日都神采飛揚、顧盼生輝的樂秋心,就差不多可以肯定答案。
馮逸紅尤其落力以各種形式去落實這件喜事。
做秘書,最要緊是對直繫上司有歸屬感,沒有了榮辱與共的心態,工作不會起勁。
這天,午膳時間,馮逸紅在富恆大廈附近的購物商場。碰見了另外兩三位富恆董事的秘書,其中一位叫蔣秀娟的,跟馮逸紅最熟絡,說:
「嘩!抱得滿手都是禮物,小紅,你辦嫁妝了?」
「見你的大頭鬼,你都不看清楚我買的是甚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