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嘉成問自己,究竟是對姜寶緣猶有未了的餘情,抑或是純粹大男人主義使然。
別說與樂秋心共處一室之時,心氣相通,恨不得把她緊緊的扭著不放,更莫道在公司裡面,一大群人坐在會議室內談論正經公事,氣氛莊嚴肅穆得可以令人窒息,只要眼角稍微看到樂秋心的輪廓,或當她發言時,那軟綿綿的聲音,隨著室內調節著的空氣鑽進身裡去,直貫心窩,就起一種即時見效的催化作用,令他全身血液急急竄動,甚而小腹之下有一股極好受又極難受的滋味。
一個男人在有這種親身經歷之後,除了肯定自己對那個女人的佔有慾之外,還能有甚麼其他的解釋?
於是,英嘉成熱切而確實地認為自己對樂秋心的愛,是無庸置疑的。
要他放棄她,萬萬做不到,連想一想若有分離的可能,都連連冷顫,背上陣陣發冷,渾身的不舒服。
就算有同事在人前背後,提一提樂秋心三個字,他都會得懸起半個心,擔憂有人講她的不是,又希望有人會對她不住讚歎。
外間對樂秋心的毀與譽,英嘉成全部感同身受。如此這般的感情關係,牢不可破,他沒有理由相信自己不是已誓無反顧地愛戀秋心,對髮妻已不再有絲毫留戀。
英嘉成認為是自己頭腦的古板與人性的偏私造成了他不願意姜寶緣終於有日會再婚,尤其不能把他的孩子帶著嫁予他人。。
雖然不涉及他對妻子的感情,但,還是不必要對樂秋心解釋這個關鍵。
相戀以來,這是第一次,英嘉成沒有把心裡頭的話,講出口來,跟樂秋心有商有量。
樂秋心於是樂得飛飛的,認為只須解決了孩子的撫養問題,她的大喜日子就在望了。
女人一般很受情緒影響工作,樂秋心這陣子很明顯地是情緒高漲,於是工作得分外起勁。
這天,碰巧沒有午膳之約,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內埋頭批閱人事部的最新職級調整報告,忽爾,有人輕輕敲門。
「請進來!」
探頭進來的是樂秋心的秘書馮逸紅。
一個年紀20來歲,剛自大專院校秘書科畢業了3年,一直忠心耿耿地跟樂秋心做事的年輕女孩子。
那張並不漂亮,然而,非常清秀祥和的臉,予人一種極好的印象,樂秋心每逢見到秘書那笑起來,深深陷進臉頰去的梨渦,就覺得整個人輕快。當初,樂秋心也是為了這個原因而僱用她的。
「你果然沒有出外吃飯,我給你買來了午飯盒呢!」馮逸紅關切地說。
「謝謝,你一提起,立即腹似雷鳴。」
樂秋心把文件放開一邊,實行據案大嚼。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外出午膳?」
「你日記簿上沒有午膳之約,我是知道的,再加上,」馮逸紅微微笑:「我剛才在街上碰上英先生,他跟一些朋友走在一起,沒有你的份兒。」
樂秋心看了秘書一眼。平日在辦公時候,她有嚴肅的一面,但在下班或在工作稍閒之際,她倒是不介意跟談得來的同事打成一片。
沒有一個工作上的夥伴,會比自己的秘書更親熱。
樂秋心的起居生活,差不多都不可能在秘書面前保密。於是,馮逸紅是公司裡,第一個知道英嘉成約會樂秋心的人。
兩個女人的關係,也由此而躍進了一步。
每逢週末,英嘉成有大束的玫瑰送來給樂秋心,馮逸紅就會擺頭擺腦地說:
「這年頭,開花店是真會發達的。」
直笑得樂秋心彎了腰。
戀愛中的女人,尤其情不自禁地會找著任何合適對象,講起自己的心中所愛來,誠一大樂事。
於是,余閒之際,主僕二人的話題就額外得意。
「樂小姐,你別說我多事,真是心急想知道,你大婚之日定下來了沒有?」
「為甚麼皇帝不急太監急?」
「因為身邊多的是好奇諸事的人。」馮逸紅直言無諱。
「而這些人又都不儘是我的朋友。」樂秋心笑著答。
她當然明白擺在目前的情勢。當她與英嘉成走在一起的消息披露之後,公司裡頭的好事之徒已在暗地裡打賭,究竟樂秋心從今要淪為情婦,抑或能在不久將來落實英夫人的名號?
不消說,在公事上頭跟她合不來的一總人,恨不得樂秋心一腳踩在泥沼之內,一無所得,反而弄得髒兮兮。很多時,是為自己敵人生活,多於為朋友生活。
天下間以愛心為出發點的動力,似乎不及由仇恨為根本的,更加威猛。
奈何!
因此,今天的樂秋心,勝券在握,非常的輕鬆,對詆毀及輕蔑她的人,一點都不在乎。
「樂小姐,我希望你爭氣。」秘書這樣說。
對於愛護自己的朋友呢,好應該有個交代,於是樂秋心答:
「好,小紅,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們大概快要水到渠成了!」
當「我們」那兩個字說出口來之際,樂秋心的心,甜到發膩。
「那就太令人高興了,看來,我們辦公室的風水正盛,主桃花盛放。」
馮逸紅興奮得差點手舞足蹈。看在樂秋心眼內,忽爾心上一亮,忙問:「你也是受惠人之一嗎?」這問題教馮逸紅愣住了,立即耳赤臉紅。忙把眼神移到辦公室的一個角落去。不敢正視自己的上司。這種表現,比答案還要清楚。樂秋心高興極了,連連嚷:「怪不得!這陣子,你好準時下班。」「我從來都是把功夫做妥才走的。」馮逸紅分辯。「這自然,我只是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故你的工作效率也大大提高了。」「真奇怪,唸書時代,老師多數反對學生鬧戀愛,認為會分心,影響學業。而這理論呢,又往往獲得證實。」馮逸紅攤攤手:「可是,成長之後,情況就作了一個180度的轉變。我這些日子來,工作的興趣更濃。」
看對方越說越興奮,樂秋心被感染著,也忍不住問了個相當私人的問題。
「誰個如此幸運,可以獲得我們小紅姑娘的青睞?」
小紅是馮逸紅的小名,在部門裡頭,同事都愛這麼稱呼她。
「他不是我們公司的同事。」答這話時,小紅的臉紅得像個熟透了的蘋果。
「他是在工業專科畢業,學機械工程的。現今在立昌行的工程部當主任。這不久的將來,他說要自立門戶,正式開設一間冷氣維修工程的公司。」小紅下意識地低聲說:「這陣子,他是暗地裡做私幫生意,收入還真不錯。」
「為成立小家庭作準備了?」
話匣子一開,小紅臉上那可愛的難為情,漸漸引退,代之而起是一派緊張而興奮的神情。
「樂小姐,我們公司對職員置業低息貸款,低至五厘,然而,在年期方面,可否跟銀行要個特別人情,由15年延至20年的樣子。」
果然是在打算成家立室了,樂秋心很為馮逸紅開心,女孩兒家,尤其是在事業上不可能有甚麼突破的人,最大的幸福,便是出嫁了。
千古不易的道理,女人是要有男人認領了,才益顯矜貴。
將心比己,對於能登彼岸的至愛親朋,都有一定的安慰。
於是樂秋心說:
「你放心,直到你有確切需要時,我去替你想辦法。你開始找理想的房子了嗎?」
「閒來,就會得跟小麥去看看示範單位。」
跟著,馮逸紅又補充:
「我經常跟小麥提起你,將來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這將來的機會,很快就出現眼前。
當日,樂秋心準時下班,就在步向停車場時,看到馮逸紅拖住了一個年輕男孩子在輪小巴的人龍上站。
樂秋心跟他們打了招呼,隨即毫不客氣地把那男孩子打量一番。
跟小紅配襯極了,個子不高不矮,樣子普通,舉止平凡,然,予人一種舒服平和的感覺。
這種少男少女,實則上充塞著整個都會。他們腳踏實地,精打細算,歡天喜地的生活下去,始能維持一個城市的繁榮與安定。
功不可沒。
因此樂秋心看著一對小情人,打從心底裡笑出來:
「太好了,我們今天才談起你來。」
樂秋心這句話雖然說親切,仍然弄得那位叫麥耀華的男孩子有一點點的靦腆。
「要不要我載你們一程?我這就要到香港南區的鄉村俱樂部。」
麥耀華吶吶地不知如何作答,小紅立即搶著說:
「好呀!我們正想到置富去。」
上了車,小紅繼續解釋:
「我們去置富看一個出售的小單位,五百英尺多一點點,價錢還算合理。只是樓齡不淺了。樂小姐,你可給我們一點意見。」
「是自住的話,最緊要還是那一處的交通方便,環境整齊。不一定要新屋子才成。」
現今市面上的全新屋子,尤其是分期發展的房屋,售價是額外的高。
對於只能有一間自住樓字的小家庭,樂秋心認為他們真不必湊這種地產業上的熱鬧。
凡分有一期至多期的屋子,人們的心態是前期的一定比後期的著數。因為地產發展商基本上一定會把樓價提升,如此一來,是無形中製造了一個有效指標,且催谷了該屋字的樓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