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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梁鳳儀

  官能上的極度興奮,把他們的靈魂帶上九重天。

  一旦攀上高峰,無人會願意一下子又被摔下來,只會竭盡所能多站在雲端一時得一時。

  樂秋心倦慵無力的在英嘉成耳畔輕喊:

  「別動!」

  「嗯!」英嘉成在此時此刻回應的一聲,對樂秋心尤其吸引。

  她深深地感到自己是屬於他的。

  女人能有這種感覺,是至高無上、難以描述的幸福。

  樂秋心拿手撫揉著英嘉成那頭濃密而硬挺的黑髮,他則把臉伏在她胸肩之間,像一個乖乖的,依傍在母體上的男嬰,在飽餐一頓之後,於極大的滿足之中,熟睡了。

  是她賜予他安寧與豐足。

  在英嘉成均勻的鼻息裡頭,意味著樂秋心無比的快慰。

  與其說,樂秋心陶醉於她與英嘉成的造愛熱潮之中,倒不如說她沉迷於這份二合為一後所產生的濃濃歸屬感內。

  樂秋心靜靜的,心甘情願的等待著英嘉成轉醒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個鐘頭,睡房內依然黑漆一片。英嘉成轉了一個身,把懷中的樂秋心放棄了,管自再睡。

  樂秋心輕輕地吻著情人赤裸的背,用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試試尋夢去。

  她知道今晚英嘉成不會離去了。

  能把一個相愛的男人留宿在自己的公寓內,竟然是一重難以形容的驕傲與喜悅。

  轉醒來時,天還是烏濛濛的,雨仍傾盆而下。

  樂秋心想,幸好今天是假日,可以埋頭再睡。

  她溫柔地問:「嘉成,你醒著吧?」

  「嗯!」還是那從喉嚨間發出的聲音,有效地緊緊扣著她的心弦。

  「還要不要再睡?」樂秋心問。「不睡的話,我們可以幹些甚麼呢?」英嘉成問。

  之後,他轉過身來,面對著樂秋心。

  英嘉成扭亮了燈,看一眼床頭鐘,正是早晨6時40分。

  「為甚麼要亮燈?」

  「因為要看清楚你。」

  英嘉成真的捧住樂秋心的臉,在燈前細看。

  「這是眉,這是眼,這是鼻,這是你的小嘴!」

  英嘉成拿手逐一的在樂秋心臉上點指兵兵。害得秋心亂笑,趕快捉住了對方的手,不讓他胡攪。

  「快別這樣,我這就起來給你弄早餐好不好?」

  「好。」

  「先給你調一缸暖水,你洗過澡,早餐就剛剛弄好了。」

  「秋心,我把你娶過來後,會不會仍有這樣的好服侍?」

  「甚麼意思呢?這分明是你看低了自己,把理所當然的責任,視作引誘成交的薄餌,英先生,你是侮辱了人,也委屈了自己。」

  樂秋心嘟長了小嘴,一臉的不悅。

  「對不起,這回是我的錯。」英嘉成慌忙道歉。

  「有哪一回是我的錯呢?」樂秋心還是不放過他。

  「對,對,罪該萬死,由始到終數來數去都是我的錯。」

  「最錯的一著,你心知。」

  「那只是早晚會解決的問題。」

  「是早還是晚呢?就是問題的關鍵。」

  英嘉成沉默了,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樂秋心立即補充:

  「我是真的怕,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英嘉成一時間沉默了。「已經拖了半年了,看樣子還要拖下去。」「要商談的條件實在煩復。」「她又不是要掉了你的整副身家!」「如果那是唯一的條件,倒易辦!」「你捨得?」「捨得,當然捨得。秋心,我說了多少次,現今我最捨不得的只是你。」

  樂秋心垂下了眼皮,她是相信英嘉成的。

  如果對方沒有誠意,根本不會切切實實地安排離婚。

  通中環的大企業內,鬧婚外情的人怕有成千上萬,究竟看幾對能修成正果?數字一定低得令人大吃一驚。

  問良心,樂秋心並沒有在跟英嘉成上床之前,就講好條件,非要他離婚不可。

  只是其後情勢的發展,令他倆覺得有永遠相依相敘的需要,這是大前提,無可取代與置疑的主要原動力。

  其次,也為要光明正大的在人前走動,不要太多無謂的是非,干擾到他們的正常生活,甚至影響及他倆如日中天的事業。

  於是,一切由英嘉成採取主動。

  有一天彼此並坐在床上觀賞電視新聞片時,英嘉成無端端地對樂秋心說:

  「我跟她說了。」

  「甚麼?」樂秋心未能捉摸到對方的意思。

  電視畫面仍然在播放著一件彌敦道的搶劫柔,一名警員被槍傷了。

  這種案件,漸漸的失掉震撼力,實在越來越多。越普通。觀眾的麻木意味著治安的確令人憂慮,只是觀眾未曾敏銳至知道兩種不同的情緒與情況是有密切的關連的。

  樂秋心雖然也不是全神貫注於畫面的罪案之上,但他們有著甚多共通的同事、公事與話題,因此,實在一時間領悟不出個所以然來。

  英嘉成重複地說:

  「我向她提出離婚了。」

  樂秋心把電視機的遙控掣一按,房內一片靜謐。

  她伏在他寬敞的胸膛上,覺著有史以來最大的快意。

  沒有比這個男人在自己提出要他離婚之前,自動自覺地採取了行動,更能令人振奮與安慰!

  多少次,樂秋心打算開心見誠地跟英嘉成商議:

  「我們不能這樣子下去了!」

  只是話到唇邊,就覺得量淺小家,無法啟齒。

  正在不斷躊躇、擔憂、掛慮,以致有點進退為難之際,問題似乎一下子迎刃而解。

  樂秋心怯怯地問:

  「她的反應如何?」

  「出奇地冷靜。」

  「你以為她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那又不致於,姜寶緣畢竟是個念過書的女人,有她的涵養。」

  樂秋心靜靜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小器。英嘉成如今的態度和語氣是合理的。

  別說是多年夫妻,就是相交一場,一旦分手,也不必口出惡言,這才是真正的風度。

  樂秋心望了英嘉成一眼,更覺得他可親可愛可敬可慕。情不自禁地,樂秋心坐直了身輕吻英嘉成的臉頰,微微肉緊地咬了他的耳朵一下。「怎麼了?我在跟你談正經事呢!」英嘉成說。「你儘管說,我不是在好好地聽嗎?」

  「寶緣說,她要好好考慮。」

  「考慮?那要等待到幾時才給我們答覆呢?」

  「秋心,你別心急,我們能有這個結果,已經是極大的意外,最低限度寶緣沒有大吵大嚷,斷然拒絕。把局面和關係弄僵了,只有對我們不利。」

  「可是,任何事都有個期限。」

  「你在得寸進尺。」

  「人之常情而已。」

  「孩子!寶緣在考慮如何安排孩子的教養問題,她要女兒和兒子都跟她。我不肯!」

  英嘉成最後的那句話是相當決絕的。

  「就算由母親帶著孩子,你還是可以定期見他們的。」

  「我有隱憂。」

  「什麼?」

  英嘉成突然抿著嘴,不作聲。

  「嘉成,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樂秋心是實話實說:「你平日已經忙個不亦樂乎,怎麼可以騰些空閒出來照顧孩子。」

  「你不打算幫我共同負起責任嗎?」英嘉成提出這問題時,神情是嚴肅而認真的。

  「嘉成,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姜寶緣是全職家庭主婦,她有時間與心思帶孩子,我卻有正職工作。」樂秋心說:「你不會認為我應該辭了職,在你家裡帶孩子吧?」樂秋心沒有說出口的一句話是:若帶的是自己親生兒女,也叫沒法子的事。

  想著這問題的那一刻,頓時覺得自己猥瑣。

  是不是愛得英嘉成不夠了?怎麼自己會有這麼個自私自利的念頭?

  如果是全心全意愛嘉成的話,那麼他的孩子也應如同己出,何分彼此呢?將來,尤其會有自己的親骨肉,更不應厚此而薄彼,削弱跟嘉成之間的感情與關係。

  樂秋心悄悄瞥了英嘉成一眼,看他還是皺著眉,心上頓生不忍,立即將口氣放緩:

  「當然,如果有一日你堅持要我當全職歸家娘,我也是會肯的。」

  英嘉成一把將樂秋心抱在懷內說:

  「秋心,是不是現在你的每一句說話都能如此有效地打動我的心?我實在感動、感激!」

  「那麼,你還是要堅持把孩子的撫養權爭回來?」

  「對,反正母親願意帶孫兒。」

  「你跟她也交代了?」

  「看,我是認真的。」

  「嘉成,感謝你!」

  他們倆好像有千億句彼此道謝的話,永遠說不完似。

  互相欣賞,愛戀、尊重、感謝,這一種美好而完滿的感情一直填滿了樂秋心與英嘉成的二人生活。

  還有比這種情況更令人羨慕嗎?

  「所以,不論出任何條件,我都要銘剛和銘怡兩個孩子在英家長大。」

  英嘉成咬一咬牙,重複著他的決定。這個決定對他極為重要,因為有一個顧慮,始終揮之不去。他不能排除姜寶緣三字,始終有日冠以他姓。英嘉成自問是個頭腦比較保守的人,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血緣骨肉要生活在別個男人的門楣之下。何況,這男人是擁有了他曾擁有過的女人。

  好笑不好笑?自己已棄的敝履,竟這麼不情不願地讓人家撿回去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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