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秋木槿力型射手應,今年二十四歲,現職是軍人,三十……不,二十九天後退伍,退伍後會去當小學老師,我的興趣是··」
「仁、漫著!」她那邊急聲喊停。「我可以請問你在做什麼嗎?」
「自我介紹呀!」我答得理所當然。「當朋友之前,不是得先介紹自已嗎?好啦,你現在知道我的名字,換作了。」
「我並不想跟你交換我的名字。」
「沒關係,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說吧。」我不是很在意。
「你總是這樣嗎?好像沒什麼事能令你煩惱的。」
「我當然也有不開心的時候,但,笑臉、哭臉,不管怎樣一個心情,日子總是一樣得過,那我為什麼不讓自己活得開開心心的呢。」我送她一個大笑臉。
「你一定是個很樂天的人。」她的話透著羨慕。
「你不快樂嗎?」我反問。
「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不如意的事。」
我沉默了一下,心裡湧起一個想法。
「嘿,打個商量,我可以要回我的第三個願望嗎?」我要求。
「請便。」她答得很乾脆,沒有藉機消遣我一頓。「我從不、許願這種東西。」
「我相信。因為我的第一、第二個願望都已經實現了。」我說。「而現在我要許第三個願望,你聽清楚,我希望……」我頓了一下。「我希望你永遠快樂。」
她沉默了很久。「你很慷慨。」最後,她如此說。
「有沒有很感動?」才感性五秒鐘,我的痞子個性又冒出來了。「是不是願意交我這個朋友了?」
「呵呵……」當我看到她打出這兩個字,我就知道她一點也不領情。「我忘了,字典上還有四個字,真的真的真的超適合你的。」
「哪四個字?」這回我問了,因為不想死得不清不白,總得知道她在罵我什麼。
她很刻意,打一個字就丟過來,每隔三秒再丟一個,加上傳遞的時間,我共花了十五秒,才拼湊她在罵我什麼。
「自——
「以——
「為——
「是!」
自以為是?哈哈,這朵刺桐花果然是帶刺的。
「哇,自大、自我意識過剩、自以為是……告訴我,你的字典上還有幾個『自』字的負面成語?」我先自我解嘲一番,然後才一本正經地說:「好啦,我承認,我是臭屁了些,但我說希望你快樂這件事,是真的發自我內心的話哦!」
她又是沉默了很久。
「很晚了,我要下線了。」她說,意味這個話題的結束。
我瞄了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快接近凌晨兩點鐘了。
「我還能跟你這麼聊天嗎?」我急急問。
「你不是挺信緣份的嗎?如果有緣,我們自然會在線上相遇。」
送來最後一顆水球,她揮一揮衣袖,不等我回答,她就離開了。
我瞪了螢幕好半晌,然後,我將她的ID編入好友名單裡,只要她一上線,電腦就會通知我。
我按下enter 鍵,畫面停留在已經設定完成的好友名單,我盯著螢幕,在心中暗暗地,對她,也對自己,說:
我們一定會再相遇的!
第二章
距離上次和刺桐花聊天,又過了一個星期。
那次談話後,下午,我就收假回部隊去了。
為了證明我與刺桐花的相遇是基於「緣」,在這一星期裡,我沒有刻意上網,沒有特意去找尋她的芳蹤,特意去製造不經意的相遇。
這天又逢放假,我照例呼朋引伴,在外頭混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回家。
回到家,整個屋子都靜悄悄地,就像過去的二十幾個年頭的夜晚,我早已習慣。
我家位在陽明山上,是一棟歐風別墅,佔地有一百多坪,有廣大的庭園,就像西洋電影裡看到的場景。整個房子裝演得非常氣派;但,父親大半時間都在外國做生意,母親又是個立委,整日在外為民喉舌,阿拓則把自己關在房間。我們這一家子,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這個家早就不成一個完整了,只是徒具一個漂亮外表的空殼子。
從小,我就很不喜歡待在家裡。
我的個性外放,喜愛呼友引伴;阿拓則喜靜,他可以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阿拓比我小六歲,初中時,阿拓還小,我怕他孤單,總陪他待在家裡;高中時,我實在是受不了家裡這種氣氛,我渴望呼吸外面的空氣,漸漸,我就不愛回家了。一下課,就淨往球場跑,直到天昏地暗、伸手不見五指才回家,假日也是跑得不見人影。
我和阿拓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才開始漸漸變得疏遠吧。
我兩步一階地蹦跳上樓,經過阿拓的房間時,照例地停在他門前,舉起手想敲他的門。阿拓一向怕吵,雖然知道我敲門的舉動又會惹起他的怒氣,即使阿拓很清楚我每個星期的今天不管玩得多晚一定會回家,但,我還是想告訴他:我回來了。
才舉手,鼻間突然感到一陣搔癢,我低頭一看,門縫下洩出的不只是燈光,還有大量的煙霧。我反應極大地摀住口鼻,倒退數步。
我的鼻子很容易過敏,一聞到煙味,或是吸進空氣裡不乾淨的塵絮,都會令我打噴嚏,嚴重時會引發眼病流淚、呼吸困難。
雖然我的外表看起來很會玩,但我卻不曾碰過煙。
阿拓會抽煙?我怔愣在那裡。我從來不知道他會抽煙!
印象中的阿拓,一直都是個乖孩子、乖學生,雖然他的性子孤僻了些、冷傲了些,但他始終表現優秀,一直沒讓人操心。
我站在那裡,直直盯著門。雖然只隔著一扇門,阿拓在門內,我在門外,我卻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只一扇門,而是好幾年累積的隔閡。
我腳跟一轉,下樓提了一桶水上來,站在阿朽門前。
阿拓有什麼心事是不會跟我說的,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去激怒他,就算是罵我也行,總比不說話的好。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嚷嚷大叫地撞開他的門。「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
我把那一盆水直接往那一團濃濃的雲霧澆下去。
剎那間,空氣突然凝窒。
當煙霧散去,我看見阿拓一頭一臉是水地瞪視我,嘴邊還咬著濕透的香煙。
「你究竟以為你在做什麼?」他咬牙一個字一個字問我。
「我看到你的門縫竄出煙,我以為失火了。」我一臉無辜。「啊,你的眼鏡都濕了,我幫你……」
「不要碰我!」我想拿他的眼鏡,阿朽卻一手揮開我。他氣抖抖地指著房門:「立刻離開我的房間!」
「唉,我們難得一個禮拜見一次面,你難道一點都不想我、不歡迎我嗎?」我攤攤手,哀怨地說。
「我一點都不想見你!」他取下眼鏡,忿忿地拿起毛巾抹去臉上的水。
我壓下受傷的感覺。「哇,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借我哈一口?」
我從桌上的煙盒裡取出一根煙,點燃,深吸一口——「咳……」由於第一次嘗試抽煙,我吸得太快太急,才第一口,我就猛烈地咳嗽,加上空氣中大量的煙味,我受不了地眼睛睜不開,又不停地打噴嚏。
即使知道我的毛病,阿拓始終冷眼看我。直到我嗆得滿臉眼淚、鼻涕,快不能呼吸時,他才好心大發的打開窗戶,把我拖到窗前呼吸新鮮空氣。
他這個舉動令我感到窩心,阿林畢竟沒有那麼討厭我。
「不會抽煙,就不要逞能!」阿拓把毛巾丟到我臉上,然後坐到桌前看他的書。「抹乾淨了就離開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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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抹臉,眼睛瞟到他桌上的煙灰缸,裡頭躺了一堆煙屍。
「阿拓,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我問。
「別對我說教!」
「阿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像電視劇裡的苦命媳婦,一副逆來順受。
「我看到你就心情不好!」他連眼皮都不抬。
「阿拓,你是不是書讀得很累?」我當作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地說著。「其實適時地放鬆自己、解放壓力,讀起書來才會事半功倍。」我抬眼看他。「這樣好了,今晚你就早點睡,明天清晨五點,我們一起去打球。你太瘦了,讀書、考試除了靠頭腦,還要有一創強健的體魄,才有體力應付考試。」
阿拓冷冷地看我。「你是唱夠了沒?唱完了就離開,不要妨礙我看書。」
「阿拓……」我心裡歎氣,雙手一攤。「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開心?」
阿布冷而黑的眼睛,直直地看我。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像來自地獄的聲音:
「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仍舊習慣性地按下電腦brOWer,連上BBS 站。接著,打開電視。我並不一定是要看,只是習慣讓房間裡充滿聲音。然後,我像打了一場敗仗,整個人疲乏地躺在床上,乾瞪著天花板。
我們到底是怎麼了?明明是家人,卻像對立的仇人充滿敵意與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