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門外,整個人呆住。
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
我一直以為我是幸福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初中音樂老師,而我如願地考上美術系,一切是如此美好。
沒想到,這一切競是幸福的假象,我那風度翩翩、最親愛的父親競然外遇了!
而他競然還要為了那個女人跟母親離婚!
我太驚駭了,大失望了,大不知所措了!我不住地往後遺,卻沒留意身後的樓梯……然後意外發生了,我從二樓摔下一樓。
當我從地權歸來,我已經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星期。
剛開始,因為不能接受父母離異的事實,我整個人變得呆呆傻兒混混燉燉,像一縷無主的遊魂;後來,我一點一滴回想起所有事情的經過,整個神智漸漸清明,而那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由醫生與父母交談中得知,我的「智能」嚴重退化,行為思考與孩童無異。
我不能原諒他們要離婚的事,於是,我繼續假裝自己的病情。
父母親為了我的病到處奔走求醫,我的「病」拉近了他們的心,他們因此變得比以前更親近了。我看見父親攬著母親的肩低聲安慰,母親脆弱地依偎在他懷裡流淚,我的心好痛。
我不想要父親離開,我不要我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我乾脆就這麼裝傻下去。
我想,就讓我做一個壞人吧,如果這能讓我的家恢復以前的樣子,那麼,我願意承受所有的報應,就算要我這一輩子就這麼下去,我都願意。
一九九九年四月十日
母親和父親商量後,她決定帶我到台東,遠離那些輕視、嘲笑的眼光。
父親會在假日來看我。
呵,那真是段美好的時光!
我最期待星期六下午的來到,父親總會帶一把母親最愛的百合花來成幾當母親上前去應門時,他會親吻她的臉。
初到台東時,父親帶我在屋後的空地上種了兩株小樹苗,要我跟他比賽,看誰的小樹苗長得又快又高。
寧靜的午後,父親會念詩給我聽,有時,母親會彈琴,父親會唱歌,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黃昏,父親會陪我僅十,母親張羅好晚餐,就會出來叫我們回家。踩著餘暉,看著地面上拉長的三條影子,讓我有一種幸福的感覺。晚上,我們會坐在屋廊下,我那知識廣博的父親,會指著天上的星星告訴我它們是什麼星座,恍憾間,我似乎又回到小時候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先。
雖然,裝傻的日子,無所事事,很難熬。
但,一切都值得。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父親答應我,平安在會來這裡跟我們一起度過,但我等到了凌晨,熱還是沒來。
事實上,這幾個月,父親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種在屋後屬於父親的小樹苗,也在缺乏他的照顧下,而枯萎死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幾次,我佯裝童稚的聲音,天真地同母親,父親的電話為什麼變少了?
母親總說父親很忙。
漸漸地,我也不再問了。
我隱隱知道有些事已經變了,我卻不肯去相信。
母親變得愈來愈憔悴,我看得很心疼,很罪惡感。
我做錯了嗎?
我只是想要我們全家人都能永永遠遠走下去。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二000 年一月一日
父親坐在我面前,他不說話,只是一直看我,那眼神,有很多複雜的情緒,有愛,有憐惜,有不忍,還有深深的歉疚感。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過來擁抱我。
「新年快樂,柔柔。」他親吻我的額頭。「你永遠都是我的小柔柔。」
他如是說。
但,我卻覺得父親似乎在做某種意義的道別。
二000 年二月一日
母親一直維持著寫e -mail與過去共事的同事聯絡,這讓一直封閉的我,找到了一個發洩的管道。
我在BSS 站裡虛擬了一個新的身份,我討厭那個欺騙父母、欺騙自己的我。
我的呢稱取作『刺桐花「。我初到台東時,刺桐花正開,美麗的景象,讓我非常難忘,如果有人看到刺桐花開的景象,一定會和我一樣愛上刺桐花。
我只能在母親熟睡的午夜上網,剛開始,有好多人想和我搭訕,問我「幾歲?」「是學生嗎?」「有沒有男朋友?」等無聊事。
於是,我設立了一個規則,只要有人回答我在名片檔寫的那一行「假如你可以許三個願望,你想許什麼?」我便與他交往。
一直沒有人發現那行字,直到他的出現。
他一開始寫了一段詩來,詩寫得不賴,但很抱歉,姑娘我並沒有被熱到,反而覺得他是個甜言蜜語的網絡花花公子。
後來,他發現了那行字,於是送來了這麼一串水球。
「親愛的刺桐花:假如我有三個願望,我願許——第一個願望:我想認識你;第二個願望:希望你不要拒絕我想認識你的想望;第三個願望:我要把我第三個願望的許願權送給你。」
我是被他的第三個願望打動了,於是,我作出了回應。沒想到,這麼一聊競近兩個小時,讓許久沒打鍵盤的我,手腕足足又痛了兩天。
他是個談話風趣的人,他像一場驟雨,讓我久旱的心得到了滋潤。
「我可以要回我第三個願望嗎?」他突然問。
哼,我就知道世上沒有所謂的「好人『,我心裡暗嘲。
「……我要許第三個願望……我希望你永遠快樂……」
我整人傻在電腦前。
他是那麼真誠,那麼慷慨,那麼孩子氣,我的心頓時被一股溫暖包圍。
快要下線時,他問我還能再見面嗎?
我說:「你不是捉信緣份的嗎?如果有緣,我們自然會在線上相遇。」
雖然我說得很冷淡,但,一下站,我的心已經開始期待下次的相遇。
二000 年二月十日
又是在星期五,又是在午夜時分,第二次遇見他。
他似乎顯得心情不好,他雖然沒有表露出來,但,我就是知道。
我問他,於是他對我說了他弟弟阿拓的事
在言語中,我感覺得出來,他是個很重視家人的人,這令我很羨慕。
「不如你就來當我的妹妹吧。」他對我這麼說。「快,叫一聲『葛格』來聽聽!」
本來人家還正在感動中,卻因為這句「葛格」而噗笑出聲。
天,這個二十四歲的大男生,那麼的孩子氣,那麼的痞子,卻又讓人無法討厭他。
「哥。」我只願這麼喊他,心裡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甜蜜。
好高興,我又多了一個家人了。
二000 年三月三日
他終於退伍了,於是,我跟他在午夜約會的次數愈來麼多。
我喜歡跟他聊天的時光。他談他自己,談讀書時的敘事,談他遇到了什麼新鮮事。他總是令我開心,讓我暫時忘記我所扮演的傻子。
我將他的每個熱訊和儲存起來,一遍一遍地看過,每次上網,我總忍不住會去好友名單尋找他,雖然我的好友名單只有他一個人。
我會去想像他的樣子,想像他的聲音,想像他的微笑,是否如他的笑臉標誌一樣可愛。
我不相信網戀,但,我想,我喜歡上他了。
我後悔了,我不想再把他當哥哥看了。
二000 年三月十日
「我們幾個面吧。」
他突然要求,我嚇得心臟差點蹦出來。天,他根本不瞭解我!
他說他叫秋木槿,二十四歲,愛好自由的射手座,預備當小學老師。
他像一本書攤在我眼前,一清二楚;而關於我的一切,我什麼都沒透露,我不敢讓他知道真實的我。真實的我,是個會耍手段的可惡之人。
「你難過對我一點都不好奇嗎?」我忍不住問他。
「好奇死了。但,我寧可等。等你願意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他是天真,還是太信任人?
可惡,他這麼說只會讓我更內疚,更自慚形穢。
突然,我被踢下站了。我能能想到系統要維修這件事,這讓我有了思考的時間。我寫了一封長信給他,我告訴他,我喜歡「SOMEWHEREOUThIEREE」,我喜歡歌詞裡的情境,我說,當他聽見這首歌,也許我們會相遇。
我是真的這麼期待。
只是不知道這一天會不會來到?而我又會以什麼樣的面目面對他?
唉,我不敢再想下去……
二000 年五月七日
「刺桐花!」
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到,我不敢相信,他競然就這麼出現在我眼前。
這是老天爺對我開的玩笑嗎?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我手足無措,我算想挖個地洞藏起來,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
天,他像陽光一樣非常閃耀。
我在夢裡想他好幾回,都不如眼前的他給我的震撼。
他高高的,瘦瘦的,一雙濃眉,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眉字之間充滿了神氣,稍嫌大的薄唇,笑起來酒窩若隱若現的,使他看上去很俏皮。
他跟我想像得一樣好。
可惡,為什麼他不醜一點,矮一點,胖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