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翎推開門,望見坐在床上陷入沉思中的雁嵐,不禁眉頭聚攏,她輕聲閣上門,來到床邊,用手在雁嵐眼前一陣揮動。
雁嵐這才猛然回過神,「亞翎,你來了啊!」
亞翎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盯著她,「幹什麼,一個人這麼鬱鬱寡歡的?在想他為什麼不來看你?我說的沒錯吧!」
雁嵐的眼睛迅速垂下,似乎想掩飾什麼,以滿不在乎的口吻斥責著,「亞翎,你在胡說些什麼?」
她的手指在被單上不安的絞動著。
「還說呢?你看你一副好像被捉到作賊的心虛模樣,從實招來吧!」
亞翎拉把椅子在床旁坐下,一副準備長談的模樣。
雁嵐毫不客氣狠狠的睨視她一眼,「都說沒什麼了!」她氣急敗壞的低喊道。
「還想隱瞞?」亞翎偏不打算就此停住,她今天非找出這些日子來捆住雁嵐的心結不可,「你或許瞞得了別人,但別想對我有所隱藏。我是亞翎,記得嗎?承認吧,否則你在昏迷時為何喊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你大哥?還有你一醒來眼光所尋找的就是他的身影,還否認的了嗎?」亞翎乾脆直視她。
雁嵐身子明顯地一僵,動作一下子全凝結在半空中。
她好半晌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那全是因為……」
因為的理由,她都找不出可以說服自己的,更遑論是這麼瞭解她的亞翎。
其實亞翎說的沒錯,她的確在逃避問題、逃避真相。她還不想這麼早就被迫面對自己的內心,面對一個殘酷無比的真相。似乎認定不去面對,軌不會受到傷害。
她更希望永遠都不會有面對的一天,她也明瞭這不啻是自欺欺人。
「董育梧」這三個字是一項禁忌。
他太危險了!
他輕而易舉的就牽扯出每一根吸引她注意的神經。
他有將她氣得怒不可逼的本領,更有讓她抑鬱像個失戀的傻丫頭的本領。該死的他!
亞翎偏側腦袋等待著,頗有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打量著她。
雁嵐俏好氣又感好笑的抗議著,賴皮的,「喂,亞翎,我可是病人呃!你怎麼可以這樣詰問病人。」
「喔,好吧,算我怕了,暫時繞過你,不過啊——」她眼底閃著促狹,「你這可叫不打自招!哇!」她低喊一聲閃避雁嵐接踵揮來的拳頭。
這一來可不得了,好動的雁嵐又忘了腹部的傷口,因突然的動作而牽扯,秀麗的雙眉因疼痛而糾成一團。
亞翎這下可慌了,迭聲道歉。
雁嵐強擠出苦笑,「怎樣?可嚇到你了,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
亞翎立即舉起雙手,一臉正經,全無了方纔的嬉戲,「絕對不敢!」
兩人被對方的表情逗得相視而笑,亞翎這才恍然她受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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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的董育梧,沒有人會將他跟往昔那個意氣風發、灑脫自如,全身寫滿漫不經心的董育梧聯想在一塊,更沒有人會用「好」來形容目前的他。
或許以「一團糟」來當形容詞才恰當。
他的脾氣糟透了!就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般,一觸即發。他的生活秩序更是為之大亂,他白天無法理智的思考,晚上失眠……他不曉得他以工作來逃避什麼,只知道這樣就不會想起那小丫頭,不想到那小丫頭,他的心就不會有如刀割般的疼痛。
這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逼得他情緒失控,也快將他逼瘋。
但真正可怕的是,把他嚇著了!
他所能選擇的僅僅是不去面對,寧願像個懦夫般選擇逃避--他害怕那幾乎呼之欲出的答案。
恐懼含括不了他所有的感受。
育梧決定振作自己,他又開始他的社交生活,而且比起以前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荒唐。
每一晚,環伺在側的全是些社交名媛及名門淑女。個個艷冠絕倫、溫馴可人,尤其更是懂得迎合男人的喜愛。不論身材、容貌、家世,樣樣比起雁嵐綽綽有餘。
可是為什麼他還會有股嚴重的失落感?總覺得缺乏了股——一股能讓他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及想開懷大笑的感覺。跟她們在一起大乏味、太平淡無奇!
他渴望的是雁嵐不時帶給他的驚奇、爭吵,甚至憤怒!
該死的雁嵐!又讓他想起——心痛。
他憤怒地將酒杯往牆上一甩,玻璃四散的破裂聲尖銳的劃破滿室的沉寂。
育梧頹然地倒在沙發上。
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讓他如著魔般的整個腦袋裡除了雁嵐以外,什麼也容不下。
雁風的笑、怒、嬌、嗔、她被激怒時眼底閃爍的動人光芒、她的伶牙俐齒、她的理直氣壯……雁嵐的……雁嵐,滿腦子只甫雁嵐能立足。
他老羞成怒地猝然抓起酒瓶,讓酒精狠狠的滑下他的喉嚨,麻痺他的思緒,更想藉此麻痺他躁動的心。
以往那個自視甚高,信誓旦旦沒有個女人可以令他牽腸掛肚的董育梧到哪去了?
他一向不是最狂放不羈、桀驚不馴嗎?而玩世不恭更是他曾經引以為豪的。
此刻,這些全被丟到哪去?
現在這些婆婆媽媽、瞥扭極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太陌生了,讓他感覺嚴重到不知所措!
不,不行,他不能再這樣下去,這樣繼續折磨自己不啻是引火自焚。他不會這樣袖手任雜亂無章的思緒來主宰他,他會找出方法跳出這一切。
一定會的!
他不願去想雁嵐那丫頭,她蒼白無血色的臉孔躺在雪白枕頭上的一幕,在午夜夢迴時就像一場惡夢般不斷地糾葛著他。
他不曾至醫院去看她,天曉得那是壓下了多少的衝動與渴望。
他固然怕雁嵐一見到他不免又勃然大怒;另一方面他更害怕自己會做出什麼無法克制的行為。
育梧醉眼迷濛的將酒瓶反過來,甩了甩,瓶內滴酒不剩。他隨手將瓶子往地毯上一丟。
十分努力的想將身子撐直,結果一個跟跆,他又跌回沙發。他恍恍惚惚的乾脆把身子往後一例,沒一會兒,眼皮便沉重得再也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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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琳與景韓的冷戰一直持續著,而且更趨冰點的情況。
她好想找人談談,只是這時她才發現她自己連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都無。當年的那群朋友,不是因結婚後久未聯繫而失去消息便是移民了,她想到了珞儂,景韓的妹妹,或許可以自她那裡得知這成景韓態度上改變的原因。
她正想抓起電話,便聽到蕙姨的聲音。
「少奶奶,樓下有位女孩要找少爺。」
悅琳走過去打開門,「女孩?」
「嗯,她說她是少爺的學生。我跟她說少爺不在,她不相信、也不肯走。」蕙姨的不悅明顯的表現在臉上,「真搞不懂現在的女學生,太不檢點了,竟然找上門。」她嘀咕著,眼神卻明顯的在迴避悅琳。
悅琳立即聯想到那女孩跟信一定有關,彷彿被惡狠狠地揍了一拳,胃部糾成一團。
她以沙啞的聲音道,「我馬上下去。」
蕙姨關注的看了她一眼,也未多說什麼便離去。
悅琳在樓上拚命武裝自己。
不會有什麼事發生的!一切全是她庸人自擾,她應該相信景韓。可是當她憶及這些日子來景韓冷淡的態度,及方才蕙姨不敢正視她的目光,她頓時亂了方寸。
悅琳深吸口氣,期許自己的外表有如她所想像中的鎮靜。她堅定的踏入客廳。
女孩垂低頭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置於膝蓋上扭成一團的雙手顯示出她的緊張。
「你找景韓是不是?我是他的妻子,不知道……?」
那女孩一聽到她的聲音猛然抬頭,按著錯愕不信及失望閃過她眼底,細碎的嗓音吶吶道,「天啊!不可能——」
悅琳感到納悶,看得出那女孩見到她時顯得十分詫異,也看得出她正方持鎮靜。
女孩蓄著一頭俏麗的短髮,素淨、五官分明的臉蛋,是那種教人看過一次便很難忘懷的典型。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這麼漂亮,不過我不會就此退縮的。」那女孩一改剛才給人柔弱的感覺,挺直腰毫不畏懼地直視悅琳。
一陣恐慌溜過悅琳的心,直覺的紅燈在她腦海中亮出。
悅琳努力維持僵持在嘴邊的笑容,「你找景韓有事嗎?」
女孩把視線放在悅琳身上,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是斐副教授的學生,楊思屏。其實我來並不是找副教授,我要找的是你。」她直截了當的說。
「找我?為什麼?」悅琳聞言不覺眉頭輕蹙。
思屏遲疑了一下,將原本已夠僵直的腰,挺得更直,「我不想拐彎抹角,今天來的目的只是希望你能離開景韓,不要使他繼續痛苦下去。系內的每一個學生都心知肚明,致使他這些日子以來情緒極為低落、沮喪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婚姻,傳聞是你對不起他。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美,不過這並不會使我原諒你毫不容情的傷害了他,所以我請求你能夠放了他。而你所不能夠給他的,我會毫不保留的替你彌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