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他啞口無言了。
心裡閃過一念
其實,禳福還沒有恢復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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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早就恢復記憶了吧?
她應該是想起過去了吧?
過去的回憶還在,可是卻好像是前輩子發生的事,總覺得有些模模糊糊的,與她再不相干了。若不是驚見神似義爹的人,也許,她真的要忘了過去的一切,以為自己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一輩子。
她,也不過是與破運生活幾個月而已啊。
「唔……」
睡在地上的男人翻了個身,引起她的注意。她瞧見他面向自己睡著,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活該,誰教你喝這麼多--」話才低聲脫口,指腹連忙遮住嘴。連眨了好幾次眼,才意識到那嬌軟的、像女孩般的抱怨出自於她的口。
見他似乎熱得有些冒汗,雙頰微紅,她怕他受了風寒又不肯說。想了下,她掀被起床,拿過枴杖很費力地站起來。
用枴杖對她而言,很吃力也很難受。她的雙腿完全沒有力氣,必須靠著左右兩根枴杖當作口自己的腿,寧願輕鬆地讓破運抱著,也不想要這種身子的難受,偏偏她必須學會,不得不學會,否則他一輩子也不敢出門去打獵。
氣喘吁吁地走回來,幾乎是跌坐在破運身邊。她喘了好幾口氣,才拿著擰乾的毛巾輕輕擦著他的臉。
「一醉解千愁。我也沒瞧見你解了什麼愁,倒是差點被人給設計了。」她小聲地抱怨:「如果我沒有想錯,你應該是滴酒不沾的吧?你的克制力一向極好,不會受到外界的誘惑。有時想想,那時你也不過是個少年,怎能擁有眾人遠不及的自我約束呢?」注意到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下,她指腹下的皮膚輕顫了會兒,她看著他好一會兒,隨即閉上眼睛,指頭摸索著他分明的五官。
「這是你的眼睛、這是你的鼻子……這是你的嘴……」指下的皮膚有些發燙。他真的有些受了風寒吧?「真奇怪,最近就算閉上眼,你的臉也在我眼皮下愈來愈清晰呢主……」頓了會,她費力地越過他,拉下床上的繡被,蓋住他的身子。
他微微動了下,她趁機跟著鑽進暖被裡,頓時,身邊的丈夫停住了。
像僵硬的屍身般連動都不會動了。
「好暖喔。」她喃喃道,仰首幾乎可以碰到他的鼻尖了。她好奇地在他鼻間探了探:「沒有呼吸……不會吧?」略沉重的鼻息緩緩地噴到她的頰上,她有趣地直眨眼,帶笑地說道:「原來,是我搞錯了啊。天這麼冷,爬上爬下照顧你,我也累,你會介意讓我窩一下嗎?」
她像在自言自語,也料定他酒醉不會醒,小心地將身子靠近他的身軀。
他的身子散發熱度,在涼意十足的夜裡,她幾乎要感動得痛哭失聲了。
她滿足地歎口氣,合上眼。
如果他的身體別這麼硬梆梆的,會更好吧?
過了一會兒,差點睡著了,忽覺有人好像在注視她,她才憶起好像還有事沒有解決,困困地張開眼,瞧見他的睫毛動了動,但似乎仍在沉睡著。
她很想笑,很想將心裡一直滑過的暖泉掬出來給他瞧。
側面窩在他的肩窩,任憑如絲的長髮滑落在地鋪之外,她輕聲說道:
「破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我喪失記憶的時候所過的生活?沒有記憶,無從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親人惡意遺棄,所以我不得不苦中作樂,凡事往好處想去。想著也許,我只是不慎落河,我的爹娘正忙著找我……呃,如果找到我了,我不會責怪他們,只要趕緊把我帶回家就好了……我等了半年,明知是不可能了,我還是沒有放棄希望,說實話,那時我苦中作樂的本事,事後連我自己都佩服,我還頗沾沾自喜自己在失憶前一定是一個很樂觀的姑娘,能不讓人喜歡都很難,說不定,還有人在偷偷喜歡我呢。」
幽幽注視他的睡容,沉默著,再開口時,是連自己也無法瞭解的迷惑。
「終究,我還是沒有離開你,為什麼呢?最近,我一直反覆地想著。當初不想害他們,所以直覺地要你帶走我,那你怎麼辦?難道我不怕會害到你嗎?我留下來了,只是因為我沒有去路了嗎?」
「那時,我心中在想什麼?想著跟你當個平凡夫妻,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直到老死,那禳一幅這個名字所擁有的這副軀殼,也可以跟著命運的結束而消失在世間,這似乎是我最好的選擇,這是我一開頭的想法……」
他的身軀似乎有些冷了呢,真不知該笑還該哭,在被褥間的小手慢慢地環住他的身軀,緩緩合上眼-用涼涼的鼻尖蹭著他的肩頭。
「如果沒有那半年,我一定就會這樣一直讓你喊著、小姐。而過下去吧?就算是名為夫妻,彼此之間也是主僕之份,因為我不曾放心在你身上……正因有那半年像普通人、拾回很久很久以前我曾遺忘的心情,我才能在後來慢慢注意到你的存在,才開始真正想與你共度末來的慾望,不管是不是命中注定,甚至……我甚至會想,如果我不曾遇過他,就照我小時候的性子長大,說不定兩人之間,我才是那個迷戀你極深的人呢。「輕輕地說完後,她困極,喃喃道:「不能告訴任何人……連你也不能知道……我在賭,賭我永遠的秘密來換他一生的失憶……我想要留下來,跟你……」
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人的體溫這麼暖和呢?
還是,只有破運的身子能給她溫暖呢?
暖暖地……手腳回溫,身子也暖和起來,連她的唇也熱起來--
腰間被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摟住,雙頰竟微微地發燙起來了。
她心裡已然有了準備,夫妻之實也許就要發生了,她什麼都不懂啊,只能仰賴他主控一切。
不禁暗惱自己過去十年活得像廢物,什麼都不懂,一切都要從頭去學、去看,甚至去做,也虧得他沒有抱怨她這個妻子當得很廢物--
胡思亂想裡,只覺她被索求得好熱烈,連這麼遲鈍的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唇間蘊藏著如風暴般的情愛。
她心跳得好快,最近,她入睡時心跳得都很快,初時覺得有些奇異,後來才發現那是發生在破運注視她的時候。
是了,這就是喜歡了,她已經可以肯定了上全地肯定自己是喜歡他的。
靦腆的破運、內斂的破運、不愛笑的破運,甚至是那個為她而生而死的破運,早不知不覺地藏在她的心裡珍惜著,這不是喜歡,還會是什麼?
夫妻之間有情感做基石,那已是很令人羨慕的了,不是嗎?
她閉著眼,小手滑過他滾燙的皮膚,摸索他的雙眼,隨即蓋上。
「你在夢中抱著的女人是誰呢?」她沙啞問。
沉默了會兒……壓抑的聲音低喃:
「福兒……「
炙熱的溫度再降她的唇,她連連避開,狀似抱怨的:
「不是小祈姑娘嗎?人家可是年輕貌美又有好身材呢。」
這一次的沉默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無措與茫然,顯然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質問。
他的性子偏冷而內斂,話少得可憐,加以長年為了守在她身邊,以敵意來防止天水莊的任何人來靠近她,所以很多普通人該有的反應,他都略顯陌生。
而顯然地,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近似取笑的口吻來質問他,尤其對像又是他心裡深愛的女人。
禳福忍笑,輕聲說道:
「現在你在夢中啊,誰知道你會不會夢裡想著禳福,卻把懷裡的女人誤認呢?」
「……」他默然。
「你猜,」她噘起唇,輕輕在他唇間印上,感覺他身子一顫,低聲問:「是誰在吻你?」
「福兒。」
她又在他的鼻上吻一口。
「這個呢?」
「……福兒。」
「啊,不管是誰,你都說是禳福,等你清醒了,也許你就會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我-因為心中有我,所以每個人都當是我了,那我豈不是很委屈嗎?」
他的唇掀了又掀,不知該何言以對,只覺眼閉上時,聽力變得格外敏感,禳福的聲音軟軟的,有些孩子般的嬌氣……雖說,與天水莊的禳福截然不同,但這些時日他也的確聽過她這樣的……捉弄?
她捉弄他?
禳福嗎?
「你是你,替身也不要。「他只好強調:「我不會委屈你的!「
「是這樣嗎?「她有趣地笑道:「我以為你喝醉,是為了有機會借酒調戲美人呢。」
「我不會再喝醉了!不會再給旁人可趁之機。」
禳福聞言,知他承諾一向做到,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忽地,腰身緊緊被他略提往上,柔軟隔著單衣與他的胸微微摩擦,在她來不及驚喘之際,他的嘴正確無誤再度吻上她被吻到紅腫又微疼的唇瓣,然後他緊緊抱住她的身子,將她的臉埋進他的肩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