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破運,他們沒傷我!」
「師兄,那是這算命姑娘的相公啊!」葛六寶叫道。
「算命」兩個字鑽進破運的耳裡,他大驚失色,對上那風大朋的雙掌時,一時失了神,連退數步。
「破運!」
「咦,是這嫂子的相公?怎麼對每個人都出招這麼狠?人家只是小小小小的地痞小流氓,偶爾欺負他們一下就夠,也不必逼他們去見閻王吧?」風大朋不甚苟同地說道。
「破運,你沒事吧?」
「我……」破運慢慢回神,心臟跳得好快,不敢看在自己背上的禳福,只能瞪著前方。「我很好,我沒事。你……你……恢復記憶了嗎?」
「喂喂,老六,為什麼這個人在跟自己的老婆說話,眼睛瞪著咱們,咱們不是他老婆吧?」
葛六寶的嘴角開始抽搐。
禳福微微笑道:
「你是說,想起咱們私奔之前的事嗎?我若想起來了,怎麼會不告訴你呢?」
但,方纔的「算命姑娘」……想要問出口,卻不敢問,怕他的追問肯定他心中的疑惑。
只是,若禳福真恢復記憶,為什麼還要故作失憶,不戳破他的謊言呢?
「破運,你先放我上車。」
他遲疑了下,依言將她抱上車,垂下頭道:
「方纔我把貨丟到人家店門口,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語畢,沒有抬頭地回雜貨鋪前。
禳福微微煩惱地瞪著他的背影。
「姑娘雙腿不便,沒有看過大夫嗎?」葛六寶忽然問道。
禳福視線始終不離破運,隨口答道:
「我這一生注定了不良於行。」
「那就是姑娘找遍名醫也束手無策了?既然你相公是武林中人,想必也聽過有個神醫慕容遲,近年他雖銷聲匿跡,但如果能找著他為姑娘醫治」
「我已經有一雙腿了。」她笑道,對著迎面而來的破運說道:「要回家了嗎?」
破運終於抬眼望著她。她的神色很自然,一點也沒有流露出蒙受欺騙的感覺……真的是他誤會了嗎?
她若想起一切,怎會不告訴他呢?
「破運?」
「嗯,回家了,咱們回家了。」他輕聲應道,也無心跟另外兩人說話,牽起牛車,慢慢往城門而去。
「老六,你一直看者他們背影,這麼捨不得嗎?」
「萍水相逢,哪兒來的捨不得?我只是在提醒自己,咱們平常在江湖上跑,若遇見慕容神醫,可要請他過來醫治這姑娘的雙腿。」
「啐,萍水相逢能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我的心就跟我的臉一樣善良嘛。」
第七章
回到家後,他沒說什麼,就牽著牛車出門還給借主。
禳福第一次瞧他鬱鬱寡歡又強打笑顏的樣子--如果,告訴他,其實她恢復記憶了,不想回天水莊了,他會以為由口己是不想拖累鳳嗚祥他們而留下的嗎?
「欽,當初我的確是怕義爹與我未死,萬一真有相似的命運,那麼鳴祥見到我了,會不會有朝一日她也會遇見義爹?所以,我一見破運,就叫他帶我走。剛開始,的確是為了不想拖累天水莊的他們……可是,為什麼我不讓鳳鳴祥見我,卻願讓破運陪著我呢?「她喃喃自問。
難道她就不怕破運遇上她義爹嗎?
雖然她寧願將白天那神似義爹的男子視作誤認,心中仍有些驚懼不安地但就算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想走了。
她想留下來,跟破運過著平凡的生活。想要讓他陪在自己身邊的意願竟然讓她產生一種賭賭看的想法。
「莫非……我真的真的喜歡上他了嗎?「自言自語中竟也能含笑,可見喜歡破運並不是讓她難以接受的意外。
見天色黑了,他還沒有回來,她心裡雖覺詫異,仍進廚房去炒些菜。
炒菜於她,簡直是天大的工程。破運只需一會兒工夫,她就得花上一個時辰,往往下一道菜出來時,上一道已涼透了。
等到她炒了三盤菜出來後,破運還沒回家。她心裡微覺怪異,但想他心情不好,也許是到哪兒散步了吧。
反正她哪兒也不能去,就坐在桌前等著他。
等著等著-有人來敲門,她以為是破運,一開門瞧見是陌生的漢子,她訝然,聽了那人說幾句話,她又關上門,若有所思地回桌前去等人。
等到她都昏昏欲睡了,才又聽見有人開門進屋。
「破運?「她眨了眨眼,瞧見他有此一搖搖晃晃的,撲鼻的味道讓她想起剛失憶時躲在馬車裡天天聞的--
「啊,你喝酒了?」
「很難聞嗎?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了……」
「高興?」
他見她拄著枴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他,他怕她摔著了,連忙退一步,搖晃不穩地靠著牆。「我準備跟人組隊上山打獵了。」
「組隊?」
「嗯。」濃密的睫毛掩去他垂下的眸。他低聲說:「我買雜貨時聽見外地來的商人要收購大量的獸皮,願付一筆金額當定金外,獵到的獸皮依品質好壞再論價,只要成果豐碩,到明年春天都不用再出門了……「也有足夠的時間跟金錢照顧她了。
禳福偏著頭打量他微醺的臉孔,問道:
「你很難受嗎?」
「不,怎麼會難受呢?我開心都來不及。「破運輕笑。「不必擔心獵下的皮毛會不會沒有人要?會不會--」往前幾步,黑眼模糊地看見桌上擺的幾樣菜。「你還在等我吃飯嗎?對不起……我一時太高興,忘了……」腹中湧起噁心的感覺,推門就往外奔去狂吐。
吐了又吐,差點把心肺都一塊吐出來了。他閉上眼蹲在角落裡,直到有人在拍他的背,他才張開眼,慢慢轉過身去。
在月光下,她的神態一如往常地自然,彷彿對他的所作所為並無斥責之意--也許,是因為她把什麼事都藏在心底吧?所以他始終看不穿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比方,她恢復記憶了,為什麼不明說?
他歎了口氣,輕聲說: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我聽人說,男人嘛,總是會多喝幾杯的,尤其遇見喜事時。」
「喜事?啊,是啊,過兩天我就要上山了--」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喜事上見他酒解了一些,迷惘的神色還是有些像孩子,她很有趣地眨眨眼,笑道:「剛才有人來報喜呢。」
「有人來報喜?」破運訝道:「誰?」
雖說這裡是他故鄉,但一別十來年,景物皆非,何況是人呢?
尤其他搬來此地後,除了張老伯一家外,幾乎沒跟什麼人交往過,就連組隊上山一事,也是他還牛車時,張老伯提及有人瞧見他在城裡露一手後,特地推薦他入隊,所以他才留下順便瞧瞧未來幾天要合作的夥伴啊。
「我也不認識。「禳一幅微笑道:「他說他是你拜託的--」
破運立刻瞇起眼,完全清醒了。
「沒!我沒托過任何人!他是誰?有沒有對你怎樣?「
「我沒事。他只告訴我,你今晚不會回來了,要我準備辦喜事。「
「辦喜事?!」
「你跟小祈姑娘的啊。」
「我跟她?怎麼可能?」
「真的真的不可能嗎?」
他連張小祈生得什麼模樣,都沒有一個概念,怎會糊里糊塗地跟她辦喜事?正要如此答,忽然見她始終含笑以對地凝視自己,他心一動,輕「呀」了一聲。
「我……沒有料到他們會打這心眼兒……」以為酒能亂性嗎?還是以為只要等他喝醉了,將他扛到床上,就能生米煮成熟飯?這年頭,是沒有男人了嗎?還是,老天爺見他過得太不知足,所以專門送給他麻煩?
「那是因為你只把心放在我身上,沒有正視過你自己,所以不知道你自己有讓人覬覦之處。「她笑道。見他張口欲問,她縮了縮身子,試探地向他伸出手來:「好冷,我走出來已經費盡力氣,你抱我回房好嗎?」
破運這才發現她一身單薄,連忙抄起她的腰身,她的身子有些冰冰冷冷的,他暗惱自己輕忽了她的不便。
她的行動不便,對他來說已是生活上習以為常的一部分了,在本能上,幾乎第一個考慮的都是她。
只有在今天坪明明知道她在家中等,就是不敢回家來。
她恢復記憶了嗎?
她想起過去了吧!
這個念頭一直不停地盤旋在他腦中,想要問出口,卻不敢問啊!怕答覆肯定,那對在他記憶裡開始佔有一席之地的私奔小夫妻就會從此煙消雲散了。
他曾告訴她,她是很愛很愛自己的,所以貴為千金之軀,也要與他私奔共活,此刻想起來多麼令人難堪。
其實,最自私的是他吧?說忘了過去對她只有好處,其實,他只是想要獨佔她,想讓她正視自己,而非回到那個他令人心酸的過去。
「你想……」
「什麼?」
「我罰你跪算盤的話,你會不會一氣之下離家呢?」
「啊?」
「這是很天經地義的事吧,我聽旁人都這麼說的。你晚回家,還差點失了身,這算是對不起我嗎?我可以罰你跪算盤嗎?我可以保密,不對任何人說的。「她眨眨眼,笑得十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