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幽幽地歎了口氣,心緒糾結,而正在此時,她聽見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重重而快速地朝她的方向行來,不自覺眉心一皺,站起身來。
是孤自裳嗎?他在慌什麼?
芳菲才往前踏出兩、三步,想迎出去開門的同時,孤自裳的身影便突進入她眼簾中,「啪」地兩手一推,猛地撞開了兩扇桃花木門。
「孤大哥!」芳菲一嚇,連忙往後退,孤自裳卻突然攫住她肩膀。
「該死!」他突地暴喝道。
芳菲愕然。
「該死!那混帳!那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畜生!」孤自裳抓住了芳菲,聲嘶力竭地狂吼,他的眼神並沒有準確的焦距,但蹩緊的濃眉與散發的郁躁卻如此明顯!
芳菲微張著唇,為他如此矛盾相左的情緒無措著,孤自裳並沒看她,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語!
「天!」他怒極反笑,淒蒼而尖銳的笑聲。「早知道,早就知道她是這種女人,我卻還……我卻還……
哈哈哈哈哈!「他狂烈地笑著,淒厲沙啞的聲嗓,讓眼前的芳菲籟籟顫抖。
孤自裳脹著血絲的雙目睜得如銅鈴一般大,稜角分明的五官明顯露出痛苦。「你知道嗎?我那麼珍惜她!那麼珍惜!把她當成寶,當成女神,當成冰清玉潔的好姑娘!誰知道?誰知道她竟是個再淫亂不過的女子。先是我,然後師兄,最後是竟連星河也成了入幕之賓!她要的是什麼?她要的究竟是什麼?她把我的感情當成了什麼?」
芳菲聽得模糊、聽得震撼,卻一句話也沒說,也來不及說,因孤自裳自然不要她真的回答,只是要一個發洩的對象。
乍然放開了芳菲,他雙手掩面,痛苦地嘶嚎出內心的憤怒。「商離離!我恨你!我恨你!」
碎人心扉的字字句句,敲打進芳菲的心中,不知何時,淚水竟籟籟滑落滿腮。看到他痛苦,就好比她自己受著凌遲,怎麼樣才能讓他理解過來?
「孤大哥!」芳菲赫然衝上前去,試圖抓住孤自裳的手腕。「你別這樣!」
孤自裳聽見她的聲音,陡然抬起頭來。「我怎樣?
我失去理智了嗎?「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芳菲未答,他又強勢地道:「我只是瞧見天下間最可惡的一樁醜行,一幕最墮落的沉淪!而偏巧這事件中的主角,正是我以前曾經深深愛過的女子,教我怎能不怨恨?她將自己當成人盡可夫的妓女,而我竟然錯把烏鴉當鳳凰!」
「孤大哥,孤大哥!你別這樣!別這樣!」芳菲無措地喊叫著他的名字,盼能喚回他一點的理智,然而孤自裳卻像是瘋了,早就聽不進任何言語。
「你也是女人,你也和商離離一般,絕美而傾城,不……你比她更加美麗,那麼……你又什麼時候會變?什麼時候,會顯露出你的絕情?」
芳菲一愣,愕然不語。他在……懷疑她嗎?
「我不會變。」她道。「我不會。」為什麼他不懂?
「孤大哥,我是我,別人是別人,我們不一樣的。」
她就是她,如此而已,難道孤自裳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連她都不相信了?
「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孤自裳冷笑著。「我永遠摸不清女人的心理,藏的究竟是最真誠的情感或是最甜蜜的毒藥,你跟商離離是不相同,但你如何能保證哪一天不會成為第二個她?」
語未畢,他的頰上忽然迅速地被甩過一個巴掌,啪地一聲教他愕然地停止了憤怒的嘶吼。
「我不會是,永遠永遠不會是。」芳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憑什麼誤會我?憑什麼誤會我?」她捶打著孤自裳的胸膛,滿腔筆墨難書的委屈。「為什麼要讓我百口莫辯?孤大哥,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我絕不可能背叛你!「」背叛……「孤自裳喃喃道。」你說得太篤定了。「
「我是篤定。」芳菲道,水眸瑩亮的看著他。「因為要背叛你之前,我必須先背叛自己的心!」
孤自裳怔愣一會兒,彷彿這時才將芳菲的話給聽了進去,芳菲望著他激烈漸撫,自己卻因他的舉措而再度認知了商離離的影響力,心頭一酸,淚淖了下來。
決堤的不只是她的淚水,還有無可遏止的情潮。
初嘗情思,竟就如此傷神。從前的她,不曾為了任何一件事情落淚,但自從遇見了孤自裳後,所有的喜怒哀樂如同洶湧的波濤朝她襲來,衝擊得她心力交瘁,幾欲昏厥,卻又感受到難言的狂喜,這就是愛情!
「孤大哥,你還有我……」芳菲伸出雙臂,貼近眼前那片胸腔,劇烈起伏的,不只是孤自裳,還有她激烈的狂跳。
「芳菲……」孤自裳低喚她的名字,每一聲都是最深刻的撫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曉得。」她閉上眼睛,傾聽那雄壯的心音。「我在親近你,我要使你知道,我有多麼在乎你。」
孤自裳澀然一笑,當他聞到芳菲身上那醉人的馥郁馨香,熟悉的氣息令他的思緒立刻回到了桃花村中那段日子。
多麼恬靜而美好、與世無爭的一段時間。有那麼剎那,他差些沉淪進那樣的幸福,差些就回應了一顆純然的真心,一切都差那麼一點。
但如今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孤自裳表面上被動地任由芳菲擁抱,實際上他卻也想抱她,想緊緊地環住芳菲,然而,卻舉不起手。
「我可能會傷害到你。」他沙啞地道,傷害到眼前這個女子是他不願的,芳菲的潔淨,絕不能是他來破壞,絕不能。
「那我會學著堅強起來。」芳菲想都不想就回答。
「而且你不會是有意的。」
孤自裳愕然,唇邊不自覺綻出一抹無奈的笑意。
「你倒是十分有信心哪。」
「因為我對你的感情使我產生這些想法。」芳菲道,語氣更加柔和。「從小到大,我一直相信冥冥之中所謂的運數。」
「……」孤自裳並沒有插話,讓她說下去。
「運數或許是老天爺安排的,但結果卻是端看個人努力,老天爺將你帶來我身邊,我若動情,則該盡一切努力留住你,如果真的沒有緣分,那麼你的心,遲早會告訴我答案。」
「那麼……你讀出來了嗎?」孤自裳問道。
但見一陣淡色粉紅飛霞似地浮上芳菲的雙頰,孤自裳仍不解地凝視著她水靈的雙目,她卻垂下了頸項。
「芳菲?」他喚道。
「我知道你還沒愛上我。」頓了半晌,她緩緩地道。
孤自裳有些愕然的聽著答案,不多時,芳菲的聲音又傳入他的耳中。
「可是,你已經開始正視到我的存在了。」語畢的同時,她又抬起頭來,與他對視。「你已經開始在乎我了。」
芳菲幽幽的聲嗓,像春日裡的和風,徐緩如綿地鑽入孤自裳冷惻的心扉,教他聽著看著竟不由癡了。
「答案只有一個。」芳菲幽然地說。
不是白首偕持,就是兩兩相忘。
正午,孤自裳赴攜霞廳,芳菲原本要去,卻被他阻止。
「你就待在我房裡,無論是誰來找你都不許應門。」孤自裳這般囑咐她,完全是為了她的安全設想,自察覺孤星河與商離離的姦情開始,他早有預感大師兄孤行雲可能已遭不測,思及孤星河很有可能在今天的事情上做手腳,孤自裳不得不謹慎,若讓芳菲待在他房裡,一來小輩不敢無故擅入,二來重要人物全集中在攜霞廳,芳菲理當不會有什麼危險。
芳菲順從地答應,沒有多說什麼,但眼神間的憂心仲仲,卻教人難以不在平。
孤自裳了然她的不安,自然地撫上她的臉頰。
「我會沒事的。」
「我……怕。」芳菲蹙眉道。饒是他如何機智多變,武功如何卓絕高強,若旁人真有心加害於他,總是防不勝防,更何況那不是別人,是他曾傾心相戀的商離離啊!孤自裳微微一扯唇角,露出安慰地一笑。
「不相信我?」真奇怪,問答的瞬間,他竟有種彼此之間已是老夫老妻的感覺,兩人之間的談話,雖是交織著生死大事的情懷,但他所領略到的,卻是貼心的噓寒問暖之感,真教他感到不可思議。
孤自裳不由得微微一笑,爾後離開。
芳菲獨在房中,卻如坐針氈,她只能心焦地等待著。
然而卻在這時,一道人影由門外悄悄地靠近,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著實將芳菲嚇了一跳。
「誰?」她問,那人卻不語。
細看紙窗外的身形是個女子,芳菲悚然一驚。難道是……
「芳菲姑娘,請開門罷!」那女子嬌嬌嬈嬈地開了口。
想起孤自裳的吩咐,芳菲儘管聽,卻不敢妄動。
門外那女子突地一陣輕笑。「芳菲姑娘,難道你還怕我害你麼?來者是客,我是特地向你問好來的,這樣閉門不見,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
芳菲垂首,仍不說話,站在外頭的商離離聽裡頭沒反應,還不死心地繼續下工夫。「你與二師兄既是一道,二師兄必定曾對你說了些我的不是,也不能怪你對我有戒心……唉……」幽幽歎了口氣,她又道:「想在這偌大的門派裡頭,你不與人爭,別人就會踩到你頭上來,我儘管做的是絕情了些,卻也是情勢所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