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沒有正面回應她的要求,逕自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布包後,緩緩開口道:「此種術法並非正常催生之法,母體在施行此術之後,死亡之可能性頗高--總之此術法得是在別無它法可想的狀況下,方可實行之術。」
「你要施行什麼邪怪之術?」她屏住氣息問道,人已經與他並列在床邊。
「救人憑的是腦子和一雙手,邪怪之術根本不可倚。」他再度拉開兩人的距離,冷冷地說道。
秋芸芸崇敬地看著他的身影--多有自信啊!
「施行此術時,要確定婦人已完全昏迷,免得她白受皮肉之痛,也省得她激動的情緒影響到大夫。」他又為婦人把了一次脈,在確定昏睡草的功效已發揮後,他再度將雙手放入熱水中。
一雙大掌在熱水中仔細搓揉一番後,他幽然的聲音再度惕起:「接生者絕不能允許自己的手有任何髒污,這對產婦是一種致命的危險。」
秋芸芸點頭,在腦中記下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黑衣人打開黑色布包,自其中掏出一把她生平所見最鋒利的刀刃!
刀鋒在燭光下寒光一閃,她打了個冷顫,恐懼地看著黑衣人將刀刃放至燭火上來回的燒灼著。
她咬著唇,連呼吸都不敢--他拿刀子做什麼?
秋芸芸揪著心口,眼睜睜地看著他俐落地舉起那柄利刃--
割開孕婦的肚皮!
第四章
月夜刀影忒驚心 不是冤家不聚頭
「不!」
秋芸芸衝入他及孕婦之間,眼睜睜地看著那挺亮晃晃的刀朝她的臉部劃來。
「搞什麼鬼!你拿人命開玩笑嗎?!」黑衣人厲聲怒吼,一把將她推開。
「你不可以殺她!」她狂亂地搖著頭,雙手握住他的手臂不肯鬆開。
黑衣人用不開她的手,被她的不智之舉氣得就要抬頭罵人--
她睜著無辜的大眼,澄然地望著他。
這是雙總出現在他夢中的雙瞳啊--四目即將交接之際,黑衣人猝然又低下了頭。
怎能讓她看見「他」的臉!
「誰說我要殺她!」他粗聲喝道。
「你拿著刀子要刺她的肚子!」她冷汗直冒,夜裡的空氣悶熱到讓人連呼吸都嫌沉重。
「你什麼都不懂,只會擺些自以為是的舉動。你再礙著我救人,就滾出這道門,我自會盡全力救她!」怕她起了任何聯想,他壓低嗓音故意說些凶狠的話。
「你真的可以救她?」秋芸芸咬著舌尖,不許自己又出聲,但那眉心是輕蹙著,心也是憂著的,眼淚更是控制不住的在眼眶中打滾。
他冷哼了一聲,再度以熱水洗了手;見他同樣又將刀子放在火上,她這回可是咬緊了牙根,連大氣也不喘一聲。
任何看似無害的東西,在視線不清的夜裡,也要罩上一層陰暗的面紗,何況是一把刀、一個陌生的男人。
但,她相信他。看著男人仔細地以一塊布擦去孕婦身上的汗水時,秋芸芸這樣告訴自己。
秋芸芸望著黑衣人手中的刀子一閃、落下--她摀住嘴巴、緊閉雙眼。
「睜開雙眼,仔細看著,成就任何功業,都需要經驗的累積。」
秋芸芸心虛地掀開了眼皮,應付地往孕婦的肚皮一瞄--還好,尚未肚破腸流。
「把手洗乾淨,站在一邊幫忙。」他相信她會獲益不少。
「我只拿過菜刀--」她的手很不爭氣地發起抖來。
「把東西切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洗手,否則出去!」他踩住自小到大沒變的好心腸,冷聲說道。
秋芸芸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先用牙齒咬住自己的舌尖,陡地把手浸入那盆足以煮熟青菜的燙水之中--待兩隻手全燙成了蝦般的鮮紅後,才濕漉漉地離了水面。
「還不拿塊布擦乾你的手!這是不玩家家酒,任何動作都緩不得。」男人嚴厲批評著。
她握著拳,內心著實有著羞慚--原來娘和慕老娘說她可以獨當一面的稱讚,都只是安慰她的話。
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比一隻不聽話的小狗還不值錢。
「我準備好了。」秋芸芸仰著下顎說道--她一定要讓自己爭氣,她最擅長幫忙了。
黑衣人確定她不會再尖叫後,一次呼吸間便舉起刀刃,劃開孕婦的肚皮。
刀刃一寸寸地陷入皮肉之間,大量的血開始汨汨地染紅了床被;這處簡陋的床榻之間正進行著一場殺戮。
秋芸芸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移開視線?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殘忍地剖開肚皮,她只是動也不動地聽著人肉被切割開的黏滯聲音。
她怎能在看得心驚膽顫之餘,沒有跑走、沒有腿軟?
自己一定是被嚇昏了。秋芸芸用力地點了下頭,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心得--她--她以後再也不敢吃西瓜了。
時間仿若過了幾天幾夜,但也許只是在幾次眨眼之間,黑衣人開口道:「站到我身邊幫忙。」
秋芸芸呆楞地依言,眼睛仍在那一攤血泊中回不過神--刀還在肚皮裡,要她幫忙拉出來嗎?
「把肚皮拉開。」
「什--什麼!」秋芸芸大叫一聲,聲動天地,可謂她此生最嘔心瀝血的一聲尖叫。
「如果你連一個正常人交代的話都聽不清楚,你又如何聽得懂產婦的痛苦呼喊!」他不留情說道,低垂的斗蓬帽沿輕蔑地往她斜睨了一眼。
「我才不怕!我該怎麼做?」她不要在一個她甚至看不到臉孔的男人面前認輸!
黑暗中他的唇角揚起一抹微笑,從血泊的人體間抽起執刃的手。
「用手把肚皮拉開。」他簡短交代道。
「把肚皮拉開!」秋芸芸倏地瞪著黑斗蓬--他以為他說的是--清粥小菜,招待不周,要再添一碗嗎?
「你瘋了!」她字正腔圓地說道。
「你可以不做,橫豎沒人幫忙也是增加她難產的危險罷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碩長身子將她推開到一臂之外。
「我幫!」秋芸芸一咬牙,沖擠回原位,發冷的手向前一伸--很好!手下微溫的肌血和豬肉沒什麼兩樣。
「再大,再拉大,你有力氣在外頭哭,沒有力氣幫點小忙嗎?」黑衣人不滿意地說道--他知道她有著極強的韌性。
「幫點小忙!」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使勁往孕婦的肚皮兩側一扯!
血腥味撲鼻而來,她的身子搖搖欲墜。
「撐住。」
一個帶著中藥味的高大身軀貼上秋芸芸的後背,支撐了她無力的背脊。
她喘著氣,淚眼婆娑中感覺到他修長的手臂環過她的肩膀,他的氣息暖暖地包裹住她不安的心。
秋芸芸才紅了雙頰,還來不及心跳加速,隨即見他再度伸手探入產婦的肚裡,大掌轉動著,仿若在血泊中掏探著什麼--與他的手相隔著一層肚皮,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在產婦肚腹間所掀起的震動。
「你做--」她的話沒說完,因為--
「孩子生出來了!」她激動地在他懷裡旋過身,卻發現了他手臂的僵直。
孩子,沒哭聲--一動不動地……
「打他的屁股,讓孩子哭啊!」秋芸芸著急地想搶過嬰兒。
「事情愈緊急,你只能愈冷靜。孕婦與嬰孩的存亡靠的都是你!」
他推開她慌亂的雙手,低頭熟練地掏出嬰口中的穢物,拍擊著男嬰的背--孩子的胸口振動了一下。
「快哭啊!乖孩兒快哭啊!」秋芸芸急出一臉的淚--她下次再冷靜好了。
「看著我怎麼做。」
黑衣人深吸一口氣,猝地掩住嬰兒的小鼻,在秋芸芸還來不及驚呼前,他便以口度了數口長氣到嬰兒口中。
秋芸芸狼狠咬了下自己的舌頭!自己怎麼可以不相信他!他是要救人!
「哇!」
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了夜晚的寂靜,而激動的她早已分不清臉上的水是汗水還是淚珠。
「抱著他。」他釋然的聲音仍是沉穩的,而嬰兒則被包在布巾中,送到秋芸芸懷裡。
「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他說。
她點頭、點頭、又點頭。她怎麼可能不看他,因為--她想抱的不是娃娃,而是他!
「這是腸線,最不會排斥及發炎的縫線--記住。」他拿著一柄長針及羊腸線,埋首於血泊的肚皮間,縫補起那被割開來的一切。
秋芸芸屏住氣息,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上!這是什麼樣的醫術--華陀再世也不過如此吧?
她將懷裡已沉睡的嬰孩放在床榻上,細心地為他執起了臘燭,讓他有更充足的光線救人。
見他輕頷了下頭,她高興地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快忘得一乾二淨!
「你要不要把斗篷掀開?那樣會亮一點,我保證不會偷看。」她輕聲說道。
黑衣人點了頭。
秋芸芸的手倏地捉緊了臘燭,她覺得自己的心口整個兒揪緊了起來,俏麗的小臉亦隨之閃著光彩。
「你願意把帽子拿開?要不要我幫你?」她期待到連手心都冒著汗。
「我沒說我願意。」男子輕笑了一聲,帶些寵溺地說道:「我點頭是因為--你一定會偷看的。你不可能不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