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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余宛宛

  男子忍俊不禁的笑聲甚至讓他平靜的縫合手勢震動了一下。

  秋芸芸尷尬地紅著臉--和小娃娃同一顏色的紅。

  她輕咬著唇,明知道自己現在傻呼呼看著一個連臉都看不清楚的男子是件蠢事,但她現在真的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想笑,因為他笑了。

  「我--我才不會偷看呢,誰要看你!」她羞紅著顏,平日的俐齒伶牙全都長了腳逃之夭夭,俏靈靈的大眼忍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

  「你最愛新鮮事,怎麼可能不偷瞧。」男子才笑著說道,身子隨即一僵。

  「你怎麼知道我最愛新鮮事?!」她睜大眼,朝他靠近了一步。「我們見過,對不對?一定見過!」

  黑衣人沒回答,縫好最後一層的肌理後,他執起產婦的手腕,確定脈象尚稱平穩之後,他簡短地交代道:「我待會開些清產熱及補血益氣的藥方子--用這種方式把孩子取出來,是件極傷身的事,調理不好,這條命一樣是要還給閻羅王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不死心地追問著,手中的臘燭愈舉愈高--只要能偷看到他一點點的面龐就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危險期,可以的話,找個大夫陪在她身邊。止痛藥湯時刻不可少,能睡著就睡,否則被割開的皮肉若痛,會讓她生不如死。」他皺起眉,心中低喝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們一定見過!否則你為什麼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她大膽地追問著,為這樣的可能性而興奮,人也不自禁地愈加靠近。

  兩人之間的光亮陡地熄滅--秋芸芸手上的臘燭被他奪走--床榻邊又再度陷入昏暗不明…

  「我何必一定要回答你的問題--你並不是我的什麼人。」冷硬的語調是以一種不屑的方式從他雙唇中吐出--不過,她看不到。

  「那--我們以後可以再見嗎?」她屏著氣息問道,雙眼晶照一如天上的星。

  「你--」斗蓬下的雙唇扭曲地抽搐了兩下。

  「對,是我--秋芸芸--日後可以再見到你嗎?」她兀自天真可愛的仰頭看著他。

  黑衣人斗篷下的臉脹紅到幾乎氣絕!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氣,才讓自己閉上想嘮叨一整天的嘴--

  一個豆蔻少女怎能對自身安危毫無警覺呢!

  「向陌生男子調情,是你現在應該做的事嗎?你不覺愧為一名穩婆嗎?」他索性側身背對她,用熱水清洗自己的雙手。

  「反正,我今天一點忙也幫不上,我很沒用……」她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卻低下了雙肩,看著灰暗的地板。

  「剛才站在我身邊、拉開產婦肚皮的難道是別的愛哭女子?我指責過你沒用了嗎?我不是要你自卑自責,我只是要你認清楚事實!在外人眼中,男女授受尚且會被人指指點點,況且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你孤身一個女子和一個男人單獨在一間山林裡的屋宅中--」他莫名其妙地紅了臉,有些不宜出口的畫面閃過腦海。「反正,你一個姑娘家行事在外就是要小心。產婦生產時,尋常男人不會進屋來干擾;但生產過後,你一個女子走在清晨、深夜,甚至是奔波在這樣熱到讓人瘋狂的夜裡,要是遇上了我這種穿著黑衣的怪人,第一個反應就是要逃走,而不是問--我們還可以再見嗎!」

  他一骨碌地把腦子裡的話全都掏出,乾澀的喉嚨讓他驚覺自己已有許久不曾說過這麼長的一串話了--在師父身旁,他連說話都要找師父閉嘴的空檔。喘了口氣,深吸了好幾口氣,好不容易才讓激動的氣息再度平靜。

  「你是好人。」秋芸芸輕輕的一句話,輕易地讓他的臉色由白變青!

  「我是個男人!」他暴吼出聲,床榻上的小娃受驚似地皺著眉,扁了雙唇,他只有嚥下肚子裡罵人的一百零八句話。

  「我知道,你是一個好男人--壞人又怎會諄諄告誡我這麼多呢?」她甜蜜地對著他微笑,只能想到他的無限好。

  「問題是,等你辨別出這個男人是好是壤時,你可能已經被……」他咬牙切齒地打住了話,汗水開始自額上滑落臉頰--天啊!,一想到她今後危險重重的日子,他也想將她扮成男裝算了。

  「剩下的事讓你接手。」尚在思考解決之道的他這麼交代著,轉身走到屋角呆望著那在熟睡中微笑的小男嬰。

  秋芸芸看著那高大的身影,在靜默的陌生內室卻感覺到一陣平靜--被人關心的感覺如此美好哪。

  「我要替大嫂換乾淨衣服,免得她著涼--你別回頭。」她的聲調柔軟,唇邊含笑。

  男子無言地點頭。

  秋芸芸細心地為產婦換好了衣物,拉整好床被,並將沾了血漬的衣服擱在一旁,將孩子抱起,孩子似曾相識的一頭濃髮,讓她低呼出聲:「啊!吳大哥還在屋外!」秋芸芸笑咪咪地抱著孩子就往外跑,她最喜歡這樣的時刻了。

  所有的爹娘看到新生娃兒的那一刻都讓她感動無比。

  「我用的力道只會讓他睡上一覺而已。」黑衣人說道,以小塊炭在草紙上寫下幾帖藥方。

  「黑大哥,我們還是快出去吧,免得他在夢裡作惡夢。」秋芸芸在門口停住腳步,翩然一笑。

  「我不姓黑。」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慶幸自己向來不偏好朱紅色的衣服。

  「那你姓什麼?」

  「我姓--」話及時打住,他看著她調皮地吐吐舌尖之後,輕巧地飛舞出門。

  黑衣人看著她的背影,快速地抱著孩子趕在她叫醒人前,閃身到屋側--龍禹嘯尚在追捕他--少個人見過他,便少一分麻煩。

  「你別走!」她一看他消失在屋舍之側,急得就想追上去。

  「我在路邊的榕樹下。」他說。

  秋芸芸邊走邊不安地頻回首,直到確定黑衣人真的抱著孩子在樹底坐下時,她才鬆了口氣。

  「吳大哥,你醒醒啊!」她雙手抱著孩子,用腳尖輕輕踢著他圓滾的肚子--不敢太用力,怕他真的滾下山坡。

  「呃……」吳興木的五官皺成一團,在幾聲驚天動地的大咳之後,睜開眼直跳起身--

  「桂香!」

  開心的大叫大吼。初為人父的吳興木抱著孩子衝入屋內,接踵而至的自然又是一陣嚎啕大哭。

  秋芸芸紅著眼眶,淺淺微笑著--吳興木或者不是個善於向妻子訴真情的男子,但卻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呢。

  但求有情人哪……

  她不自覺地抬頭看向黑衣人,卻愕然發現榕樹下空無一人。

  不!她還有好多話要告訴他。這一個夜的相處--不,對她而言,這不只是一個夜,這是一次長智慧的學習,而且是她第一次明白何謂--真心。

  「你在哪裡?!」秋芸芸著急地問道。

  「在樹的另一頭。」

  他低聲傳來一句回應,她欣喜地狂奔至榕樹的另一端,直撲到他面前。

  「我以為你走了!」她握住他的衣袖,只想與他有一些些的接觸。

  「我離開也是自然,這裹不干我的事。」他拂開她的手,將背倚著樹幹,擁著嬰孩看向純黑的穹蒼。

  「一向會救人的大夫不該是這種冷漠性子的。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吳家嫂子的命就要交給閻王爺了。謝謝你。」她盤坐在他面前,只求這麼坐著和他說話、談心,也就心滿意足了。

  「有心謝我,就多鑽研醫書,請益先進。當一個穩婆,你該熟悉的不只是接生的工作,所有的婦女病症你都宜多涉獵,方可成為揚名天下的穩婆。」

  「揚不揚名是其次了,我現在只想救人--」她激動地挺直背脊,忍不住傾身向前嚷道:「我知道我現在很沒用,但我一定會努力學習,你相信我--我會辦到的!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當你剖開肚皮取出孩子時,我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撼。」

  「你剛才做得很好。」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一點都不好。」秋芸芸擁住自己的雙臂,陡然打了個冷顫,內心的恐懼全在此時一古腦兒地發洩出來--

  她差點害死一個人哪!

  「你即便沒多大救人的本領,卻有一顆最珍貴的救人之心,你有心到這荒郊野外來救人,就已經是件好事了。若不是聽見你的求救聲,我也不可能有機會救了這家人。」

  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黑衣人將孩子責於一旁,輕觸了下她的肩膀。「別哭了,孩子正睡著呢。」

  「他是你的孩子嗎?你娘子呢?」她揉著眼睛,抽抽噎噎地問道。一想到他可能已有了妻室,心裡就不舒服。

  「你不該問這麼多問題,更不該在夜裡與一個陌生人單獨相處--我先前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了嘛。」他冰凝著語氣,指節捏緊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格外響亮。

  「你給我的感覺並不陌生。」她一手扶在他的黑色衣袖上,只想著要平息他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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