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將局面控制得更好的,畢竟自己虛長了幾歲的年齡。而今方知要掩飾自己的真情竟是如此艱難的事哪--水中的濃眉緊蹙著。
「瑄姐姐--」奔跑的量音在山谷間迴響。
他的腦海中浮現她芳唇的粉澤,於是憤怒地將自己的臉龐更加埋沉入水裡--清醒哪!
「瑄姐姐--」
秋芸芸輕聲呼喚,從石壁外逐漸靠近,然則在水中懺悔中的他,自然是不曾聽見。
「呼!」慕子瑄將頭浮出水面,一甩長髮讓冰涼的水珠灑了一臉一肩。長髮凌亂地披在肩後,他舉步走向岸上--
微蹙的荏厲眼眸,有種迥異於平日的狂野。
他煩悶地踢了那堆女人衣飾兩腳,卻還是認命地撿起了衣服……
「瑄姐姐!」石壁之間出現了目瞪口呆的秋芸芸,與光溜溜的慕子瑄面面相覷。
她看到了什麼?
她看到「他」那頭濕混涯的長髮,她看到「他」遠比慕子璨還健壯的胸口,她看到「他」結實的腰身下,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或者該說她見過,不過是沒見過這種年紀男子的……
她見過不少小娃娃的,可是沒見過這種--這麼--這樣--她找不出形容詞,一時腳軟,抱著頭便蹲了下來。
那就是娘說的「帶把」!
「你沒事吧?」慕子瑄著急地奔到她身前。
「走開!快遮住啊!,」她慘叫一聲,閉緊雙眼。
慕子瑄腦中轟地冒出一團巨焰--他未著寸縷啊!
羞恥幾乎快讓他的臉燃燒起來,慕子瑄衝向自己的衣服,三兩下穿著完畢後,手腳卻不知如何擺置。
衣服旁邊有樣東西吸引了慕子瑄的注意,他定神一望,卻見到被擱置在一旁芸芸丟的鞋。
千瞞萬瞞的真相卻毀在一雙忘了帶走的繡花鞋!
「你--你是誰?」秋芸芸的臉埋在手心中,發出的聲音是含糊不清的。
「我是慕子瑄。」
「不對!」她猛然抬起頭來,在確定他穿好衣服之後,她氣忿地抬頭,陡地放開喉嚨尖叫:
「慕子瑄是我的瑄姐姐,你是個男的!我的這姐姐呢?你把她藏到哪了?」
慕子瑄扶著她的肩頭,卻被張牙舞爪的她推開來。
石洞裡的風吹拂過湖面,冷涼涼地不似夏日的焚風。不過,這股涼風顯然無法澆熄秋芸芸的怒火。
「那十年間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銀髮大夫搞了什麼鬼?你為什麼要假冒瑄姐姐?」秋芸芸狂亂地拍打他的手,瞪著這張她不久前才見過的「陌生」臉孔!
「我就是慕子瑄,這一點從我出生後就不曹改變過,你冷靜一些!」
他扣握住她的兩手手腕,將她的身子壓制在樹幹之上。
「我怎麼冷靜!你騙了我十幾年啊!」嘶吼讓她的喉嚨發痛,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如果不這麼嘶吼出聲,她會被自己的心痛撕裂至死。
秋芸芸的身子奮力掙扎著,撇開頭拒絕再看他一眼。
「看著我!」他命令著。
她冷眼看向遠方,索性來個相應不理。
「我知道我是男的!」慕子瑄火了,重重地扣住她的下顎,讓她不得不面對著他--
「你以為我願意過這種生活嗎?你以為我瞧著這副鬼樣子,心情會愉快嗎?你以為他人的異樣目光與私下難聽的嘲笑話,我都可以完全無動於衷嗎?你去問我娘,問她為什麼要把我弄成這副德性!」
長久積壓在心中的怒火讓慕子瑄的音量一聲比一聲高揚,他暴戾地瞪著她--瞪的不是她,而是那些壓迫著他的往事!
「你有委屈,我難道就沒有嗎?我覺得自己像個任由你耍弄的笨蛋!」秋芸芸奮力想撞開他的胸膛,卻被他的手腕牢牢制服著。
他是個男人,兩人力氣相差懸殊哪!
「我很好騙!騙我很有趣吧?你的臉不像個女人--我就告訴我自己,你長成這副德性已經夠慘了,我怎能再嫌棄你!你的身量、身材嚇死人--我只想著怎麼幫著你、護著你,別讓那些難聽話傷害你!你帶孩子回來,那些三姑六婆私底下說出來的話,連老天爺都想掩耳朵不聽的,而我還費心為你辯解,就差沒撲上去和人家打架!而那些我認定的事實居然都是謊言!」她氣急攻心,光裸的腳尖使勁踹上他的小腿,卻徒勞弄痛了自己。
她含著眼淚,硬是想扯出自己的手腕,卻只能咬著牙忍住手腕掙扭的痛楚。不忍見到她難受的表情,慕子瑄默然鬆開了手,秋芸芸忿恨的拳頭隨即擊上他的胸肩。
他站在原地任由她飽含怒氣的拳廝殺著--他怎麼希望一個被騙了十七年的人,一轉眼就讓怒氣灰飛煙滅呢?
「你可以告訴我真相啊!」在她發紅的拳頭再也施不出任何力氣時,她倚著石壁輕喘著氣。
「怎麼告訴你?說我自小身體孱弱、神簽指示我娘要將我扮成女子扶養到二十四歲?我自己都是在要離開桃花村的那年才發現了真相啊。」慕子瑄在陳述這些事時,已不再激動,他在意的只是她的反應--
「我一提要換回男裝,她就淚流滿面說著要尋死尋活--連子璨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哪--我怎麼說得出口!在我娘每年耳提面命地告誡我--說出真相會讓我壽命短夭之後,我怎麼說得出口!當我十二歲時不能說,難道要我在離開十年後才說嗎?況且,到了今年中秋真相便會大白了。十幾年我都忍了,這幾天又有何差別?」
慕子瑄靜靜地佇立在她面前,凝視著她,等待她的審判。
「既然不能說,你現在為什麼又說出口?」她燦亮的眼直射入他的眼眸中。
「我不能讓你難過,我寧願那些詛咒加在我身上。」他輕撫她的眉問,不讓她再顰眉。
「你混蛋!」她哽咽說道,心正一寸寸地軟化。
「別哭哪……」慕子瑄握住她顫抖的肩,將她擁入懷中相依偎著。
這樣的溫柔讓秋芸芸心一緊,也讓她想起一些回憶。
「你在外頭都穿男裝?」她陡地捉往他的衣領,瞇起眼瞪視著他。
「行走江湖男裝方便些。」他坦然看著她,不想再有任何的欺騙。
「是啊!必要時再披上一件黑斗蓬,可以連慕大娘都騙得團團轉。」秋芸芸的眼瞳冒出火光來,捏緊拳頭,就怕自己一拳打昏他。
「娃娃的身世當時是不能提的話題,我什麼都不說都是為了保護你。」慕子瑄嘗試著解釋。
「保護我?!一句保護我就可以讓我不像個傻瓜嗎?」她清靈的眼冒出水珠,不往抖動的雙肩帶動全身的抖栗。她彎下身,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胸腹間的羞愧感翻騰成一種讓她作嘔的感覺。她心寒地吐出一聲:
「我還跟你說了那些話!,說我對黑衣人如何傾心、如何思念!你怎能這樣對我!怎能這樣對我……」語至最後,已全是心碎的啜泣。
「對不起。」慕子瑄單膝跪在她面前,尋求著她的諒解。
秋芸芸一個巴掌甩向他的臉頰。
「這是你欠我的!」她昂起下巴,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的後悔。
慕子瑄沉默地望著她,而她看著他臉上的五指紅痕,淚水就這麼成串成串地滑落。
「芸芸……」慕子瑄緊緊抱住她的身子,而她哭到沒有力氣反抗。
他已經無法冷靜地看待這一切,她的淚讓他心痛如絞。
「你為什麼要吻我?你不知道那對一個女子來說是多重大的事嗎?或者你知道,你只是要給我一些警惕--你真好心哪!」她想擠出一個不經心的微笑,然則顫抖的嘴角卻怎麼樣都顯得可憐兮兮的。
「那些全都是藉口。」他挑起她冰冷的下顎,認真的眼眸鎖住她。
「全是藉口?那有什麼是真的……我傻傻地跟在你身後是真的、我笨笨地讓你牽著鼻子走是真的、我記掛一個不存在的人物是真的、我把心放在你面前任你踐踏是真的……」她抗拒著他的靠近,幾度泣不成聲。
「這個是真的。」
慕子瑄猝地擁她入懷,重重地吻住她喃喃自語的唇。
「不要--我不要再讓你玩弄--」她的拳頭飛落上他的雙肩,卻阻止不了他微溫的雙唇淹沒她的低吟。
「相信我……相信我……」他心疼的吻落在她唇間、落在他的低喃間、落在兩人的耳鬢廝磨間。
吻於是逐漸加深,男子的氣息入侵女子柔軟的唇齒。每一回的唇齒纏綿都是一次讓人喘息的愛憐之情,每一次的肌膚相觸都會引發更熱烈的呻吟。所有說不出口的情意全都在這樣親密的吮吻中傾吐。
「我不想相信一個登徒子。」氣息稍定,她捂著自己發熱的唇瓣,如此說道。
「我只要你相信一個情不自禁的男人。」
慕子瑄忍不住以指尖輕揉她紅艷欲滴的唇芯,低頭輕吻了她的鼻尖,溫柔得像是將她視若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秋芸芸咬著舌尖,小聲地嬌笑著。順著他的手勢,偎入他懷裡,剛才經歷過的爭執與不愉快都像是幻夢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