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服都濕了,冷嗎?」他的下顎抵住她的頭頂,親密地擁著她。
湖邊濃蔭密,並無酷暑的熱度,反而顯得沁涼。
「不冷。」被他這麼抱在懷裡,她只顧得別讓心跳出胸口。
臉頰在他胸膛磨蹭著,她抬起桃子般嬌嫩的臉,指尖滑過他的鼻子、他的唇,小手偶爾還不置信地拍拍他的胸口--
「你是個男人啊--」
「現在還懷疑嗎?」他在她唇上偷了一吻,愛憐地看著她飛粉了兩頰。
「還好你是個男的,否則我真的要猜忌這個心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跎起腳尖與他的額頭相貼,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有著純然的喜悅。
「別這樣看我。」他的唇烙在她眼瞼上--同樣單純的眼讓他想起子璨。
另一個對她有情的男子啊。
「為什麼不讓我看你?你又有事瞞我嗎?」她捉下他的手,執意不讓兩人之間再有任何的隱藏。
他的目光往地上一溜,旋即低笑出聲:「你的迷糊卻讓你發現了真相。」她白滑的足踝沒有穿著任何鞋履。
「我跑回來不是因為忘了帶鞋,我是因為有事要通知你,可是我現在一下子想不起來……」她的長睫毛閃了幾下,眼中儘是疑惑。
「像個小娃兒一樣。」他笑她。
「小娃兒!」秋芸芸聞言,拉著他的手就向前狂奔--
「官府裡的衙役到村子裡找人!」她邊喘邊大叫。
「為什麼不早說!」慕子瑄臉色一變,快速向前兩步後,用手掌制住她的雙肩。
「回去穿鞋,別又弄傷了自己。」
秋芸芸還來不及說出任何話,他高大的背影就一逕地把她拋到腦後。
那些親吻只是他平定她怒氣的方式?並不代表任何意義?為何他一聽到孩子的事,就可以把他們之間的親密忘得一乾二淨?
秋芸芸噘起下唇,氣憤不過之下,撿起小石頭往他背後丟去。
「別鬧孩子脾氣了,人命關天!」慕子瑄皺了眉,卻沒有停緩任何動作--官府衙役來,有可能是要帶走孩子--在小娃兒的安危尚不能確定之前,他不能讓他們帶走孩子。
「我要知道真相!」秋芸芸在他身後追趕,仍是一雙赤足。
「孩子有危險,我答應過他母親要保護他。」他簡單地說。
「你和他母親是什麼關係?」他說過孩子的母親是位國色天香的女子。
「除了醫者與病人的關係之外,並無其它。」
「我不相信!」
「如果你見到她,你會相信的--沒有人會不想保護她的!」慕子瑄記掛小娃兒的安危,說話口氣十分急促。
「是嗎?」
她的低語他並未聽見,因為他已然消失在前方的轉角處。
秋芸芸跛著被石子刺痛的腳掌,委屈的淚水早已在臉上奔流。
現在的慕子瑄,陌生得讓她心痛。
第八章
奔波費心為哪椿 怨君只惜秋水娘
「孩子呢?」
慕子瑄慌亂地推開門進到屋內,卻發現這裡仍是一派太平祥和--兩個大娘抱著娃兒笑得正開心,哪有什麼官差的人影!
「如果有人問起這孩子,就推說你們完全不知情。」慕子瑄鬆了口氣,神色凝重地接過孩子說道。
「這不是廢話嗎?我們本來就不知道這孩子的來歷。難道這孩子是偷抱來的?」慕大娘好奇地盯著慕子瑄的一頭亂髮。
「子瑄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秋大娘正開口詢問,芸芸正好推門進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謊說多了,聲音像男人,以後還會變成男人。」秋芸芸忍不住譏諷地說道,她瞪著他--他卻沒再看她一眼。
算他沒種吧!他不該一時意亂情迷的。慕子瑄狠下心,就當作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他即將遠離,留下的總還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子璨。
慕大娘看了秋芸芸一眼,從她怨懣的眼神中,曉得她已知道真相。而兒子那種自責極深的表情當然也沒逃過她的眼--
可憐的子璨是無望了。
「你的腳怎麼流這麼多的血--」秋大娘驚叫地拉著女兒坐上椅子。
慕子瑄的身軀僵直,視線望向那雙傷痕纍纍的纖足,心口--緊--不想讓她受傷,卻還是傷了她哪。
「這是藥膏,請伯母為她塗上。」慕子瑄遞過膏藥,輕描淡寫地對所有人說道:「我必須離開一陣子,若遇到官差,就說你們完全不知這娃兒的來歷。」
「官差早來過了啊。」慕大娘說道。
「來找芸芸哩!」秋大娘接話。
「找我?」秋芸芸屏住了呼吸,目光不自覺地與慕子瑄交接。
「秋大娘、慕大娘,芸芸丫頭在嗎?」村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瞧--村長這不就又來了嗎?我幫你找雙鞋穿。」秋大娘的方法是脫下自己的鞋,套上女兒被包裹上布條的小腳。
「別承認你看過『他』。」慕子瑄站在秋芸芸身邊,低聲對她說道。
秋芸芸撇過頭不理會他,神情冷淡--只要在他需要她幫忙時,他才願意理會她嗎?
「答應我。」他的額上泌出了冷汗,懊惱自己竟連累了她。
即使知道王爺已停止追捕他,不過為了二夫人,王爺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慕子瑄的手驀然捉住她的手,用力之緊讓秋芸芸都不免低喊出聲。
秋芸芸甩開他的手,什麼話也不說。
「芸芸丫頭,你可回來了。」村長氣喘吁吁地說道:「你現在可是方圓百里最有名的穩婆了哩,以後出門可要交代去處啊!官爺們要找你去驗一具女屍呢。」
「驗屍?!」所有人同聲一問。
「在什麼地方發現的?可看清模樣嗎?」慕子瑄問道--會是失蹤已久的王妃?
「官爺們說是在城東的那座山崖邊哩!至於她長什麼樣子,我哪知道?她又沒托夢給我。只聽官爺說女屍穿著極華麗哩。芸丫頭,快走吧!別讓官爺們等太久!」村長拉著她的手就要往門口前衝。
「可是我--屍體--」秋芸芸冰涼的手掌絞著裙擺,背脊冒出了點點冷汗。
她怎敢在一個死人身上翻翻驗驗?,
「我--我不--」秋芸芸打了個冷顫,猛烈地搖著頭。
「你不是想成為閱歷豐富的穩婆嗎?,你該去的。」慕子瑄對她說道。
「我是想讓你師父在我面前抬不起頭來,可是--可是--」一想到那些鄉里傳奇中出現的屍怪妖魅,她現在就想裝死。
「村長,讓我陪著芸芸吧,我是大夫,定會有些幫助的。」慕子瑄大掌溫暖地包裹住她的小手。
他堅定的黑眸安撫了秋芸芸驚懼的眼神--有我在,別怕。
秋芸芸傻傻地凝腴著他,見他點頭,她便也點頭。
「說什麼都行!快一點就行!」村長一見芸芸點頭,連忙就推著兩人出了房一旁,慕大娘和秋大娘看著慕子瑄握住秋芸芸的手走出房門,腦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這兩人看起來還真像對小夫妻。
「你究竟是行還是不行?」
官差懷疑地看著這個全身發抖不停的年輕女子。
秋芸芸重重地咬著唇,不想讓別人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第一次站在屍體前,她害怕得只差沒口吐白沫,沒有逃跑已經是她勇氣的極致了。
「你們站遠一點,她便行。你們讓她緊張。」慕子瑄開口說道,遣走了官差。
「我該做什麼?」緊張讓秋芸芸忍不住囉嗦叨絮了起來,兩手一下交握、一下又捉著衣擺,完全沒法安下心來--她根本不敢正眼接觸那具蓋在白布下的屍體。
「為什麼這種事要叫穩婆做!」她的抱怨近乎尖叫。
「穩婆接生無數,穿梭於各門各戶之間,是最清楚女子身體狀況的人。」慕子瑄一看到那尊貴的衣飾,心立刻涼了一半--
這種鑲嵌金絲的緞面只可能出現在王府之家啊!
「我知道啊!我跟在我娘身邊這麼久,沒人比我更清楚王家姑娘被退婚、李家夫人回娘家待產的鄉里耳語,但是……我娘沒見過屍體,我為什麼要被嚇得半死!我什麼都不會!」她像頭受驚的小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嚇得半死。
「冷靜一些。」慕子瑄握住她的雙肩,停住她所有的動作。
「你自己檢查好了,反正你現在也穿著女裝。」她呼吸急促地說道。
「你在我面前,要永遠像個孩子?」
簡單的一句問話,讓她焦燥的心從不安火焰裡掉落至結凍的冷水之中。
秋芸芸仰望著他,從他眼中看到了期待!她一直想脫離孩子氣、一直想當個獨當一面的穩婆,她怎能--在他面前當個一無是處的人!
「我應該怎麼做?」她鼓起最大勇氣問道。
「先檢察她身上的狀況,而後再卸去婦人的服飾,看她身上是否有任何疤痕。」
慕子瑄沒讓秋芸芸將屍體臉部上的白布取下,反倒趁著她忙碌時微掀起白布看了一眼--
誰下的毒手?毀容之舉分明是不想讓人知道死者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