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上百的不幸婦女希望能和你共舞,但卻沒有這種榮幸。我期待你使她們都吃我的醋。」
伯倫露齒而笑。「我會設法與你共舞,費夫人。不過大概我光是和自己妻子共舞,並要替她擋架越來越多的仰慕者都來不及了。」
巧琪沒有時間享受他溫暖的眼神。
「巧——伊蓮?」莎拉猛然轉頭,她的眼眸難以置信地盯著巧琪。「你要去?」
巧琪已準備好回答。「是的,我們當然要去了,舞會的主客是我們。」不過莎拉並不真的期望得到答案。
她的目光冷冷地轉向她丈夫。「海頓?海頓,你知不知道巧琪明晚還是打算去?」
他歎口氣。「是啊!我知道。我勸不動伯倫,他不相信我們知道怎樣才最好……」
海頓繼續說著,不過巧琪沒在聽他說些什麼。她閉上眼睛,和心中漲滿的憤怒作戰,卻使頭悸痛得益發厲害了。原本是腦門附近的小小疼痛,現已擴散至前額和頸背。他們為什麼用那種口氣說話,好像她不在場似的,她沒有耳朵、沒有感覺嗎?
她突如其來地起身,把餐巾扔在桌上。「對不起。」她的語氣溫柔,掩飾住心中火熱的憤怒。「要不要去參加舞會是我的事,為什麼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替我做決定?我想去,而且我要去。如果怕我給你們丟臉……那麼……」
她的決心忽然消失了。她無法把話說完,便轉身逃開。她一回到房間,便脫下裙撐和襯裙,鑽到棉被裡去。
就像把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她想道。把被子拉高,她的下巴哆嗦著,淚水刺痛眼瞼。
她討厭哭。然而被那些應該愛她的人嫌棄,實在太令人傷心了。旁若無人地談論她也令人傷心,她的父母是自私而淺薄的人沒有關係,她還是希望他們愛她。她要有人愛她,有人相信她。
房門打開,伯倫魁梧的身形充塞在門口。她看了他一會兒,隨即轉頭面對牆壁,希望他離開。他也是她困惑的一部分,有時他似乎很在乎她,喜歡陪在她身邊,下一刻他又用那對嚇人的棕眸盯著她,讓她腳底發抖。此時,她認為自己無法應付他,以及他所帶來的矛盾情緒。
「巧琪?」他已站在床邊。
「現在不要過來,求求你!」她吸聲低語。
「我不是害怕你明天晚上會給我丟臉。我將會是舞會裡最驕傲的男人。」
葛太太站在她左邊,茉莉則在右邊。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美的人,夫人。」葛太太驚歎道。「連國王也要動心,否則我就不姓葛。」
巧琪瞪著鏡中的影像,懷疑自己是否有膽量把這麼古怪的異國服飾穿出去。現在看看自己,她覺得或許有些過分了。
柔軟的白色鹿皮裝強調了她隆起的胸部和臀部起伏的曲線。一條鑲滿各色珠子的腰帶則將注意力吸引到她的柳腰。袖子上沿縫線有數不清的長條流蘇,隨著她每一個動作晃動。裙擺只及小腿一半,下方則垂有幾綹及地的流蘇。她走路的時候,則會露出一截玉腿來。她腳上穿的是綴有色彩鮮明珠串的軟鹿皮鞋。白金色的頭髮梳成兩條垂在背後的長辮。兩耳唇有幾條彩色羽毛也一併編在辮子裡,在腰際用細皮帶打結。
「別忘了這個,小姐。」茉莉說道,把相配的白面具取出。
「我相信主人和爵爺已經在樓下等你了。」葛太太拿著一件鹿皮披肩,為巧琪披上。
巧琪胃部糾結,然而並不全是因為害怕和膽怯,其中也混雜了興奮的成分。
披肩用皮索在領口緊好,她的面具掛在左手上。巧琪看看兩位婦人。「祝我好運吧!」她柔聲要求。
「你不需要幸運,親愛的。」茉莉開心地表示。「你是個好女孩,同時也是個美女。沒什麼好怕的。」
「謝謝你,茉莉。」她走出房間,輕悄悄地下樓。
公爵坐在壁爐邊的椅子上,他穿著美國騎兵上校的制服,軍階標在肩頭,深藍色制服前襟有兩排銅扣。他膝頭橫了一把劍,寬簷帽放在椅子扶手上。
這天從早到現在,巧琪第一次笑了。換了裝的公爵很威武,但並不能在她這個印地安少女的心中引起恐懼,他看來溫柔且仁慈,這一刻她特別愛他。
兩名男士仍未注意到她,於是她將視線轉向伯倫。她停下腳步,呼吸梗在喉間。
他身穿印地安酋長的戰服,站在爐前,一手搭在爐台上,火光下他塗著戰彩的面頰變成了金棕色,鹿皮長褲裡裹著他結實的大腿,色彩鮮艷的珠串和流蘇遮住了長褲外側的縫線。他的黑鹿皮靴幾乎長及膝蓋,小腿纏著皮索,兩側裝飾著流蘇和金扣。他的無袖鹿皮上衣也飾有許多流蘇,領口敞開,露出胸前的黑毛。他頭上印地安頭飾插滿了黑色和白色的鳥羽,至少有五十根。頭飾鑲有紅布邊,尾端幾乎垂到地面。
他比她想像中還要好看,他真是俊挺極了。
伯倫似乎突然察覺到她的存在,轉頭望著她,他注視著她的眼睛,以便記住她此刻的模樣。隨後他離開爐架,走到樓梯底。
「印地安公主太美了,不應該到白人中間去。」他說道,口氣嚴肅。
她的心在胸腔中跳著可笑的舞步。「可是公主很想去,我的酋長不肯答應嗎?」
「酋長想把她完全留在自己身邊。」
「大酋長真是明智無比。」她的口氣也和他一樣正經。「不過公主以為,如果我們不去的話,開舞會的白種女人要比騎兵隊可怕多了。」這時她笑了。
伯倫也笑了,伸手扶她下了樓梯。
同時洛斯也已起身,將帽子戴在白髮上,在門口加入他們。「你看起來美極了。」他告訴巧琪。「車在等著,我們走吧!」
巧琪點點頭,挽住他的手臂。
茉莉看著主人離開,她喉中梗塞,眼中淚光閃閃。
巧琪真是可愛。茉莉幾乎不敢相信,她就是不到兩星期前離開霍克林府邸的女孩。當她想起火災以前的巧琪……不,最好還是別想。自從費伯倫抵達英國之後,一切都起了巨變。還是不要再提往事,能夠忘記最好。
她轉身回到巧琪房間,葛太太已在壁爐裡生了火,茉莉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心裡想的仍然是巧琪。
那女孩眼中的光亮,她的笑容,誰料想得到如今會這麼順利呢?當然不會是費海頓。天啊!當他得知茉莉把他堅持給巧琪服用的藥物倒掉的時候,是如何暴怒不堪。
「你瘋了是不是?老太婆。你知道那女孩會對我們做出什麼事?」
二十年來,茉莉首次挺身與他相抗。「我不在乎,她現在幸福了。順其自然吧!爵爺,饒了她。」
海頓本欲伸手打她,但茉莉以眼神向他挑戰,他遲疑了,隨後慢慢放下手臂。
「萬一出了差錯,女人,你會後悔自己不應該生下來,我說到做到,你給我記住。」他轉向門口。「收拾一下東西,你「要到橡木園去監視巧琪。」
茉莉搖掉這段黑色的記憶,她情願去想巧琪出發時容光煥發的模樣。
「你要快快樂樂的,親愛的。」她瞪著爐火低語。「快快樂樂的。」
口福府邸燈火輝煌,草地上投瀉著窗戶所透出的黃光。公爵的馬車尚未駛上車道,便已成為賓客車陣中的一部分了。
馬車駛近宅邸時,巧琪一個勁兒往前看,她的心跳快速,手掌濕濡。
公爵伸手拍拍她的膝蓋。「親愛的,緊張嗎?」
「有一點。」她迎上他慈祥的眼神。
「不用緊張。這只是一群自命不凡的人,其中大部分是庸夫俗婦。你只要進去,自己玩得開心就好了。」
馬車停妥,一名身穿制服戴假髮的傭人上前拉開車門,行了個禮,將手伸向巧琪。她回頭看了伯倫一眼,使扶著那人的手下車。
巧琪抬頭打量這幢磚石大宅。正面排列著白石柱。一大群賓客在前廊上等候進入。
「他們不可能把客人的名字宣佈出來,不然就不叫化裝舞會了。」伯倫說著來到她身邊。「媚蘭一定是把全英國的人都請來了。」
洛斯也過來,他們的馬車已駛走。她無法臨陣脫逃了。
巧琪抬起下巴,挺直背脊。她沒有必要逃跑。正如祖父所說,她是來玩的,而且她要玩得盡興。這可能是她僅有的一次舞會,她決心要留下美好的回憶。
「美麗的印地安公主要跟著她的酋長一起來嗎?」伯倫將手肘伸向她。
「遵命,偉大的酋長。」
她捕捉到他眼中的光芒,忽然笑了起來。
媚蘭被好些個仰慕者所包圍。整個晚上高沃特都不厭其煩地一再稱讚她的美貌,何依凡和伍羅傑也是。她根本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她當然美了,而且她也知道一定會有人這麼說。只不過這些逢迎拍馬屁的都引不起她什麼興趣。沃特沒有頭銜,依凡窮得跟教堂老鼠差不多。羅傑雖英俊,但是乏味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