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口欲言,但曉薔還沒有說完。「還有,一般人睡覺的時間是在夜裡,包括凌晨三點在內,而不是在該死的下午兩點。」她看看手錶。「或是早晨七點二十三分。」天啊!她上班鐵定遲到。「所以,老兄,你給我閃到一邊去!回去喝你的酒。只要喝得夠醉,天塌下來也不會吵醒你。」
他再度張開嘴巴。曉薔一時氣昏了頭,手指竟然真的戳到他。真惡!現在她必須消毒手指了。「明天我會買一個新的垃圾桶賠你,所以你他媽的可以閉嘴了。如果你敢傷害我媽媽的貓,我會把你碎屍萬段,破壞你的DNA,使它永遠無法被複製。那樣做說不定是在造福後世。」她用惡狠狠的目光掃過他破舊骯髒的衣服和長滿短鬚的下顎。「聽清楚了嗎?」
他點頭。
她深吸口氣,努力控制脾氣。「那麼,好吧。他媽的!你害我說粗話,我正在努力改掉那個壞習慣。」
他用奇怪的眼光看她一眼。「對,妳真他媽的需要注意一下妳的滿口粗話。」
她撥開臉上的頭髮,努力回想出門前有沒有梳過頭。「我上班要遲到了。」她說。「我沒睡到覺,沒吃到早餐,連咖啡都沒喝到。我最好趕快走,免得傷害到你。」
他點頭。「好主意。我真不願被迫逮捕妳。」
她吃驚地瞪著他。「什麼?」
「我是警察。」他說,然後轉身走回他的屋裡。
曉薔震驚地瞪著他的背影。警察?
「唷,干!」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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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星期五,曉薔和三個同樣在漢默科技上班的女性友人,下班後都會到當地的碳烤啤酒屋「厄尼小館」喝杯酒、吃頓飯和聊些女生話題。在男性統治的氣氛裡工作了一整個星期之後,她們真的真的很需要聊些女生間的閒話。
漢默科技是一家衛星公司,專門提供計算機科技給底特律地區的通用汽車工廠,而計算機業大部分仍然是男性的天下。漢默科技的規模相當大,員工除了有不知道「辦公室不宜」是什麼意思的計算機怪胎以外,還有一般的企業管理人員,所以公司裡的氣氛通常都有點詭異。如果曉薔是在研發部門跟那些計算機怪胎一起工作,那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哪天上班遲到。不幸的是,她是薪資部主管,她的經理上司是個盯著時鐘看的人。
由於必須彌補早上遲到的時間,所以她遲了將近十五分鐘才抵達「厄尼小館」,幸好其它的女生已經弄到了桌位。一如每個週末的夜晚,「厄尼小館」已經快要客滿了;即使心情好時,她也不喜歡在吧檯邊等桌位,更何況她現在心情欠佳。
「我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她坐進空著的第四張椅子裡,慶幸今天是星期五,再不愉快也是最後一天了至少在星期一來臨以前。
「彼此、彼此。」瑪茜嘟嚷著燉熄一枝香煙,立刻又點燃另一枝。「大頓最近一直在鬧情緒。男人也可能有『經前症候群』嗎?」
「他們不需要。」曉薔說,想到她的混蛋警察鄰居。「他們天生就有睪丸脂酮中毒。」
「哦,原來毛病出在這裡?」瑪茜翻個白眼。「我還以為是滿月或其它的什麼原因。妳們絕對猜不到,德磊今天摸我的屁股。」
「柯德磊?」另外三個女生吃驚地齊聲間,她們的異口同聲引起週遭所有人的注意。她們爆笑起來,因為他最不像是會吃女生豆腐的男生。
二十三歲的柯德磊是怪胎的活樣板。他又高又瘦,動作笨拙。他的大喉結在細脖子裡顯得格外突兀,就像是吞了一顆檸檬,檸檬卻永遠卡在喉嚨裡。他東翹西翹的紅髮好像這輩子都沒見過梳子。但他絕對是個計算機天才,其實她們都很喜歡他——大姊姊式的喜歡。他靦腆笨拙,對計算機以外的任何事都一無所知。辦公室裡流傳著一則笑話:他聽說人有兩種性別,但不確定傳聞是否屬實。沒有人會懷疑柯德磊是那種摸屁股的好色之徒。
「不可能。」露娜說。
「妳瞎掰的。」蒂潔指控。
瑪西發出老煙槍的沙啞笑聲,深吸一口煙。「對天發誓,句句屬實。我只不過是在走廊上與他擦身而過。接下來我只知道,他用雙手抓住我的屁股之後就站在原地不動,好像我的屁股是籃球,而他正要開始運球。」
那幅畫面使她們忍不住又捧腹大笑。「妳做了什麼?」曉薔問。
「什麼都沒有。」瑪茜承認。「問題是,班奈那個混蛋正好看到。」
她們齊聲呻吟。卓班奈喜歡找部屬的碴,德磊是他最愛的目標。「我能怎麼辦?」瑪茜搖頭問。「我絕不會給那個混蛋更多子彈來對付那個可憐的孩子。所以我摸摸德磊的臉頰,說了些『我不知道你有興趣』那類打情罵俏的話。德磊滿臉通紅地躲進男廁所。」
「班奈有什麼反應?」露娜問。
「下流地假笑說,如果知道我有那麼飢不擇食,他早就大發慈悲地提供服務了。」
另外三個女生齊翻白眼。「換言之,他還是不改混蛋本色。」曉薔鄙夷地說。
漢默科技的男同事中有些是下流的色鬼,再多的感受訓練也改變不了那一點。但大部分的男生都還好;這也算是扯平了,因為公司裡有些女人真的很尖酸刻薄。曉薔老早就不在工作場所或其它地方尋找完美了。露娜認為她太憤世嫉俗,但露娜在她們四人中年紀最輕,她看待世事的樂觀態度依然完好無損——有點褪色,但依然完好無損。
從表面上看來,她們這四個朋友除了同在一家公司上班以外,毫無共通之處。四十一歲的會計部主管狄瑪茜在她們這群死黨中年紀最大。離了三次婚之後,她從此對婚姻敬謝不敏。她的頭髮是漂白的淡金色,吸煙開始對她的皮膚產生影響,衣服總是穿得太緊了點。她喜歡啤酒、藍領工人、粗暴的性和保齡球。「我是男人的夢中情人。」她曾經笑著說。「我的啤酒支出等於別人的香檳預算。」
瑪茜目前的同居男友大頓是個大塊頭的肌肉猛男,其它三個女生都不喜歡他。曉薔個人認為他人如其名,因為他的腦筋有夠遲鈍。他比瑪茜小十歲,偶爾會打些零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喝啤酒和看電視。但據瑪茜說,他和她在性方面趣味相投,所以她決定暫時把他留在身邊。
二十四歲的許露娜是銷售部的神童。她高挑苗條,擁有貓一般的優雅和尊嚴,完美無瑕的肌膚是淡乳褐色,嗓音柔和優美,男人看到她就像蒼蠅看到蜂蜜。她和瑪茜是完全相反的兩種典型。瑪茜喧鬧俗麗;露娜冷漠高雅。露娜只在別人面前生過一次氣,那是因為有人說她是「非洲裔美國人」。
「我是美國人。」她不悅地說,猛然轉身面對出言冒犯者。「我從來沒有去過非洲。我出生在加州,家父是海軍陸戰隊少校。我擁有黑人血統,但也有白人血統。」她伸出一隻纖細的手臂,打量它的顏色。「我覺得我看起來是褐色。我們所有人的膚色都是褐色,只不過深淺有所不同,所以不要企圖隔離我。」
那個傢伙結結巴巴地道歉,露娜以親切的笑容原諒了他,結果那個傢伙開口約她出去。她目前正在跟底特律獅子隊的一個足球隊員交往;不幸的是,她對金世摩一往情深,他卻在出賽的每個城市跟別的女人尋歡作樂。露娜的深褐眼眸經常悶悶不樂,但她對他還不死心。
游蒂潔在人力資源部工作,她是四人中最傳統的一個。她和曉薔一樣是三十歲,跟她的高中初戀情人結婚了九年。他們住在不錯的郊區住宅裡,養了兩隻貓、一隻鸚鵡和一隻可卡犬。蒂潔的生活只有一個瑕疵,那就是她想要小孩,但她的丈夫嘉朗不要。曉薔個人認為蒂潔可以再獨立一點。但嘉朗是雪佛蘭車廠三到十一點的午班主任,兩人同時在家的時間並不多。蒂潔老是在看表,好像必須在某個時間前趕回家。曉薔猜嘉朗並不贊同她們的週五夜聚會。但她們只不過是在「厄尼小館」聚餐,總是在九點前散會,又沒有造訪每家酒吧,飲酒作樂到深夜。
沒有人的生活是完美的,曉薔心想。她自己的羅曼史就不怎麼光彩。她訂過三次婚,但沒有一次結成婚。與第三任未婚夫分手後,她決定暫時不談感情,專心衝刺事業。轉眼之間七年過去,她依然專心在事業上。她擁有良好的信用記錄和可觀的銀行存款數字,剛剛買下生平第一棟房子,雖然隔壁那個脾氣暴躁、自私自利的鄰居害得她住在其中不如當初想像的那樣快樂。他或許是警察,但仍然令她感到不安,因為無論是不是警察,他看起來都像是那種不喜歡你就放火燒你房子的人。而她從搬來那天起就不討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