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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琳達·霍華

  圓滑婉轉對這傢伙顯然無效。

  他前幾天還怒聲責罵她在下午兩點擾人清夢,自己這會兒卻在凌晨三點用那輛破車吵醒全社區的人。她越想越覺得不公平,恨不得衝過去用手指按住他的門鈴不放,直到他從床上爬起來,跟其它人一樣睡意全消。

  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她有一點點怕他。

  她討厭這樣;曉薔不習慣對任何人退縮,但這個傢伙令她不安。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因為他們兩次見面都不是那種「嗨,我名叫某某某」的邂逅。她只知道他看來很粗野,好像沒有固定的工作。樂觀地想,他只是個酒鬼,雖然酒鬼有時會很兇惡粗暴。悲觀地想,他涉及不法勾當,這使他在兇惡粗暴之外又多了幾分危險。

  他是個高大的肌肉猛男,深褐色的頭髮剪得非常短,使他看起來幾乎像是剃光頭的海軍陸戰隊新兵。每次看到他,他都像兩、三天沒有刮鬍子;再加上佈滿血絲的眼睛和暴躁的脾氣,她自然而然地想到酒鬼。他的高大和肌肉只有增添她的不安而已。這個社區當初看來很安全,但發現有他這樣的隔壁鄰居後,她一點也不覺得安全。

  她咕噥著起床拉下遮陽簾。多年前她就學會不要在睡覺時遮住窗戶,因為早晨的陽光比任何鬧鐘更能把她從睡夢中喚醒。自從好幾次發現鬧鐘被打到地板上之後,她就知道鬧鈴聲只能夠吵得她在半夢半醒之間動手攻擊,而不足以使她完全清醒。

  她現在的裝備是薄窗紗加遮陽簾;窗紗使人看不見房裡的景物,除非房裡亮著燈,而她只有在熄燈之後才會拉起遮陽簾。如果她今天上班遲到,那全要怪她的鄰居害她不得不倚賴鬧鐘,而非太陽。

  她在回床鋪的途中被「布布」絆到腳,貓驚叫一聲跳起來,曉薔差點心臟病發作。「天啊!『布布』,你把我嚇死了。」她不習慣屋子裡有寵物,老是忘記注意腳踩在什麼地方。她無法理解媽媽為什麼一定要她代為照顧貓,而不要莎麗或大衛。他們兩個都有小孩可以陪「布布」玩。學校正在放暑假,也就是說他們兩家幾乎每天都整天有人在家。

  但是,不,曉薔必須照顧「布布」。不管她單身獨居,一星期上班五天和不習慣養寵物。就算要養,她也不會養「布布」這樣的寵物。自從動過結紮手術後牠就在生悶氣,而且專門找傢俱出氣。短短一個星期,沙發已經被牠蹂躪到必須更換椅面的程度了。

  「布布」討厭她。牠在牠自己家裡時還算喜歡她,會主動過來讓她撫摸,但牠一點也不喜歡住在她家。現在她每次企圖撫摸牠,牠都會弓起背對她發出威嚇的嘶嘶聲。

  最糟糕的是,莎麗對她很不爽,因為媽媽選擇了曉薔代為照顧她的寶貝「布布」。莎麗畢竟是長女,顯然也比較穩重。媽媽沒有道理捨她而取曉薔。曉薔完全同意她的看法,但那撫慰不了受傷的感情。

  不,真正糟糕的是,比莎麗小一歲的大衛也對曉薔很不爽。不是因為「布布」,大衛對貓過敏。令他暴跳如雷的是,爸爸把他的寶貝車子寄放在她的車庫裡,那表示她不能把自己的車停進車庫,因為車庫只容得下一輛車,天知道那有多麼不方便。她希望車子寄放在大衛家。她希望爸爸把它留在他自己的車庫裡,但他不放心它六個星期沒有人照顧。她瞭解那一點,但不瞭解她為什麼被選中來同時代為照顧貓和車子。莎麗不瞭解貓的事,大衛不瞭解車子的事,曉薔則是統統不瞭解。

  所以現在哥哥、姊姊都在生她的氣,「布布」在有計劃地摧毀她的沙發,她在擔心爸爸的愛車在她照管期間會出事,而她的酒鬼鄰居在使她的生活苦不堪言。

  天啊!她為什麼要買房子?如果她繼續住在公寓裡,這些事都不會發生,因為她不會有車庫,公寓裡不准養寵物。

  但她愛上了這個社區的老式建築、低廉房價和居民結構。她見過有小孩子的年輕家庭,也見過家人每週日來訪的退休老人。晚上真有些老人家坐在陽台上乘涼和向路過的鄰居揮手打招呼,

  兒童在院子裡玩耍而不必擔心有人會從路過的車子裡開槍掃射。她應該察看所有的鄰居才對,但這裡在乍看之下,像是個適合單身女子居住的安全社區,能以如此低的價錢找到一棟堅固的好房子更令她興奮不已。

  由於想到酒鬼鄰居使她無法繼續睡覺,所以曉薔把雙手疊在腦後,一邊瞪著幽暗的天花板,一邊思索她想對房子做的事。廚房和浴室都需要現代化,那些花大錢的工程不是她目前的財務狀況所能應付的。但重新粉刷和新的百葉窗會對改善外觀大有幫助。她想要打掉客餐廳間的牆壁,使餐廳變成一間凹室,而不是分開的房間;凹室的拱門可以漆上那種特殊的油漆使它看來像岩石……

  她被鬧鐘惱人的嗶嗶聲吵醒。至少那該死的東西這次叫醒了她,她在翻身關掉鬧鐘時,心想。在幽暗的房間裡瞪著她的紅色數字使她眨眼再看一次。「哦,完了。」她在跳下床時,氣憤地呻吟。六點五十八分;鬧鐘響了快一個小時,那表示她上班要遲到了。

  「該死,該死,該死!」她嘟嚷著跳進淋浴間,一分鐘後又跳出來。她一邊刷牙,一邊衝進廚房打開一罐貓食給已經坐在碗邊瞪著她的「布布」。

  她把牙膏沫吐進水槽裡,然後打開水龍頭沖掉。「你今天為什麼不在肚子餓時,跳到床上來?不,你偏偏決定等待,這下子我可沒時間吃早餐了。」

  「布布」埋頭苦幹吃牠的貓食,根本不管她吃不吃早餐。

  她衝回浴室,匆匆化好妝,戴上耳環和手錶,然後抓起趕時間的標準服裝:黑色長褲、白色絲綢背心和時髦的紅色外套。她把腳塞進鞋子裡,抓起皮包就往門外沖。

  她一出門就看到住在對面的老太太從屋裡把垃圾拿出來。

  今天是倒垃圾的日子。

  「見鬼,要命,該死,狗屎,他媽的!」曉薔咕噥著轉身衝回屋裡。「我在努力改掉說粗話的習慣。」她惡聲惡氣地對「布布」說,把垃圾袋從桶裡拿出來扎牢袋口。「但你和友好先生存心刁難。」

  「布布」掉頭就走。

  她再度衝出屋子,想起沒有鎖門又衝了回去,然後把她的大型金屬垃圾桶拖到路邊,把今天早晨收集的垃圾塞進桶子裡和另外兩袋垃圾作伴。就這一次她沒有盡量保持安靜;她希望能吵醒隔壁那個不為別人著想的混蛋。

  她跑向心愛的櫻桃紅道奇「腹蛇」跑車,發動引擎時,提高了幾次轉速才打入倒車檔。車子往後猛衝出去,鏗鏘一聲撞上她的垃圾桶。垃圾桶滾向隔壁鄰居的垃圾桶,在另一聲鏗鏘巨響中把它撞翻,使它的蓋子滾到馬路。

  曉薔閉上眼睛,用額頭去撞方向盤,當然是輕輕地,她可不想得到腦震盪。但她或許應該把自己撞成腦震盪,至少那樣就不必擔心上班遲到了。她沒有說粗話,因為浮上腦海的都是她真的不想用的字眼。

  她停車、下車。現在需要的是自制,而不是發脾氣。她扶正被她撞凹的垃圾桶,把掉出來的垃圾袋放回去,然後把變形的蓋子用力蓋上。接著她把鄰居的垃圾桶扶正,撿起散落的垃圾,然後走向馬路去撿蓋子。他的垃圾收拾得遠不如她整潔,但對酒鬼又有什麼好指望的。

  蓋子斜靠在隔壁屋子前面的路邊石上。她在彎腰撿拾時,聽到背後響起紗門開關聲。

  這下她可如願以償了:那個不為別人著想的混蛋醒了。

  「妳他媽的在幹什麼?」他吼道。他看起來令人害怕:身上穿著寬鬆的運動長褲和骯髒破舊的運動衫,臉上是幾天沒刮的短鬚,眉頭生氣地緊皺著。

  她轉身大步走向那兩個變形的垃圾桶,使勁把蓋子蓋在他的桶子上。「撿你的垃圾。」她沒好氣地說。

  他的眼睛在噴火。其實它們跟平常一樣佈滿血絲,但效果是一樣的。「妳為什麼偏要跟我過不去,連讓我睡會兒覺都不肯?我從來沒見過像妳這樣吵的女人」

  那種不公平的指責使曉薔忘了自己有點怕他。她走到他面前,慶幸腳下踩的兩寸高跟鞋使她的頭頂跟他的……下巴齊高。幾乎啦。

  他身材高大又怎麼樣?她火大了,火大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擊敗高大。

  「我吵?」她咬牙切齒道。咬緊牙關不易發出很大的音量,但她盡力而為。「我吵?」她把手指戳向他。她並不想真的碰到他,因為他的破運動衫上有天知道堤什麼東西的污跡。「我可沒有在凌晨三點開著那堆你稱為汽車的破銅爛鐵吵醒全社區的人。看在老天的分上,去買個消音器吧!我可沒有甩了一次車門之後又甩了三次紗門。怎麼,把酒瓶忘在車子裡而不得不回去拿嗎?我可沒有在終於進屋後又不關陽檯燈,讓燈光照進鄰居的臥室害得人家不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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