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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裴意

  「你說得對,南烜確是亡於你手!若非你一意沉溺於溫柔鄉中,又豈會對這場滅國亡朝之禍毫無警覺及防衛能力?」炎夜毫不留情,冷酷地道。「就因為如此,你更沒有求死的權利!蕭家皇族的命等著你去救,蕭氏江山等著你收復,你竟能輕言求死嗎?你死不足惜,但由你手中失去的,就必須由你的手來奪回。這是你欠蕭氏一族的,你必須留著命來贖償自己的罪!」

  玄煜腦中不停迴盪著炎夜的話——你必須留著命來贖償自己的罪!

  炎夜轉向茫然失神的庭雪,以無盡切齒的深恨厲聲道:「現在你相信自己父王是通賊叛臣了嗎?他甚至不顧你的生命,明知你身在宮中還舉兵造反,簡直是將你置於死地。你的生死對他而言,遠遠不及當皇帝重要!」他抽出腰間長劍,迅捷地往庭雪咽喉處刺去。「今天,就用你這江氏逆賊的血,來祭我皇室血仇。」

  庭雪呆怔怔看著玄煜,對炎夜刺來的長劍視而不見。她淒艷欲絕地笑了,啊,萬念吒成灰。她閉上雙眸,引頸就戮。死了也好,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從這樣痛斷肝腸的心碎中解脫?

  「鏘」一聲,雙劍相交,炎夜手中劍被一泓金光盪開。他定睛一看,只見玄煜手持金劍,護在庭雪身前。

  炎夜不可置信地搖頭,切齒問道:「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要護著她?你竟是這般執迷不悟嗎?」

  「我說過,雍王是雍王,庭雪是庭雪,她是無辜的。」玄煜眼中有著義無反顧的堅決。「我不許任何人殺她,就算拚得性命不在,我也要護她周全。」

  「好一個『就算拚得性命不在,也要護她周全』。」炎夜悲憤欲絕,仰天大笑道。「南烜即將滅亡,皇族命在旦夕,但是你心心唸唸的,仍只有一個江庭雪。對你而言,蕭家江山、親人性命,全比不上一個江庭雪!」

  「太子、江陰侯爺,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雍王兵馬很快就會殺過來了。」王剛心急如焚地道。「我們得先設法離開皇宮啊!」

  「新月小榭有水路秘道可以通往宮外,咱們先返到新月小榭,砍斷露橋、阻隔追兵,再出水路逃走。」玄煜沉聲道。「王剛,返到新月小榭,砍斷露橋之後,你就立刻放出流星訊號,通知玄陽十八騎在宮外待命接應。」

  玄陽十八騎是當年煇帝從南烜各地所挑選出資質好、骨骼佳的孩童,從小施以嚴格訓練,精心培養出的十八名一等侍衛,個個剽悍絕倫、忠心耿耿、捨命為主,是玄煜的貼身護衛。此次太子冊封大典,玄煜特別要玄陽十八騎去邊境偵防,查探各國動靜,卻沒想到因此讓玄陽十八騎逃過這場大禍,也為自己保存了一支精銳部隊。

  王剛點頭答應,舉起大刀,率先開路衝出梅林。

  風湧雷動,梅林外數百名雍軍吶喊殺來,王剛被逼回了梅林。放眼望去,只見旌旗招展,劍戟如林,馬匹奔馳來去,無數叛軍四面八方圍住了梅林。

  眼見大隊軍馬奔馳來去,個個都是雍王麾下將士,親眼證實了雍王叛變的事實,庭雪魂傷魄斷,心慟欲絕。軍馬在她身畔奔馳衝殺,她卻恍似不聞不見,只是倚樹悄然獨立,呆呆出神。她再也無法自欺,自己的父王確實反叛作亂,而她一生的美夢,已碎成片片了。

  叛軍認得她是雍王之女,生怕誤傷了她,撥出一小隊精銳部隊護衛著她返到樹叢之後。

  玄煜、炎夜和王剛持劍廝殺,奮勇惡鬥。玄煜一面苦戰,一面尋找著庭雪的蹤影,就怕她在混戰中被誤傷了。

  「庭雪,你在哪兒?庭雪……」在殺伐聲中,他嘶聲吶喊著。千軍萬馬之中,始終尋不到那輕靈飄逸的白衣倩影,他心情惶亂,急得幾乎快發狂了。他揮劍狂砍,左衝右突,如瘋虎、如鬼眭,忽束忽西地亂砍亂殺,勢若癲狂。

  四面八方都是刀槍劍戟,叛軍如潮水般湧來。玄煜、炎夜、王剛三人武藝雖高,在人潮中也是無法施展身手,轉眼間三人身上都已負傷。

  梅林中血流成河,玄煜三人力搏奮戰,叛軍死傷慘重,斷槍折劍散落一地,但叛軍越聚越多,數十枝長矛圍著三人攢刺。玄煜只覺後心一痛,已被人一刀砍中,側首望去,只見炎夜右肩頭中槍,王剛左胸被人刺了一劍,三人身上均是傷痕纍纍。他心中一痛,萬念俱灰,心想莫非三人氣數已盡,當真要命喪於此?

  正當三人遍體鱗傷、筋疲力盡之際,突然一陣號角聲嗚嗚響起,叛軍一聽到號角聲,都停止了攻擊,將三人圍在杯中,嚴陣以待。

  三人持劍拄地,撐住搖搖欲墜的身軀,臉上身上都濺滿了鮮血。

  一隊人馬驃悍地馳進梅林,策馬居中的是個頭戴金冠,相貌清瞿、凜然有威的中年男子,正是雍王江時雍。

  他銳目一掃,見到了浴血而立的玄煜,不禁微微她笑了。「玄煜太子,好久不見了,你大概作夢地想不到咱們再次見面,竟會是這般情勢吧?」

  玄煜喘息道:「逆賊,你謀反已久,我早料到咱們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他的聲音轉沈,悲哀地道:「我只是萬萬料想不到竟會被你殺個措手不及,以致兵敗如山倒,輸了個一敗塗地。」

  「這可得歸功於我那寶貝女兒——太后召她入宮,我猜想你們必定會以為我心疼愛女,不敢輕舉妄動,你們自以為有人質在手,可對我而言,這便是最佳的進攻機會,你們絕料想不到我竟會不顧愛女生死,發兵進宮,這突襲之計果然一舉成功。」雍王眼中滿是志得意滿的神色。「論權策、論計謀、論狠絕,你該輸得心服口服啊!」

  玄煜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為了奪朝篡位,你竟連親身女兒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嗎?」

  「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庭雪的生命固然珍貴,但和這大好江山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我自然捨不得她,但欲謀大業,當捨之處就必須能捨,須知時機稍縱即逝,錯過便不再來。」

  雍王毫無愧疚,談笑之間神色泰然自若。「況且我原不想這麼早發兵,全是你逼我的。這三年來,你不斷派密探潛入雍州,還意圖削弱本王兵權,我再不反擊,豈不是要被你連根拔起?

  「煇帝自以為崇佛仁德,實則懦弱昏庸。全南烜我唯一忌憚的,便是你這個聰慧精幹、文武皆備、深得民心的三皇子。你被立為太子,掌握實權,日後穩坐南烜帝王之位,再得文韜武略同樣出眾的江陰侯爺幫助,第一個要對忖的,自然是我這個意圖謀反、手握軍權的靖南王爺。我若不及早發難,豈不是要坐以待斃?」

  他搖頭笑歎道:「宿敵終要對決啊!這三年來咱們鬥智鬥力,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勢均力敵的好對手,只可惜你棋差一著,以致全盤皆輸,我實在不忍心見你死於亂箭之下,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玄煜伸手揩抹額角滴落的汗珠,攤掌竟是一手的血。他慘然笑道:「成王敗寇,本就是只有輸裸兩種結果,今天這場棋,我承認我是敗了,可我也不會束手就擒。成者生,敗者亡;我寧死也不受俘!」他飛身而起,持劍向雍王撲去,叱道:「咱們同歸於盡吧!」

  雍王策馬避過他這凌厲至極的一劍,雍軍們立即一擁而上,團團圍住了玄煜。

  雍王臉色一沉,怒道:「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想死是吧?好,我成全你!」向雍軍喝令道:「擒住他,死活不計;他若抵抗,當場格殺勿論!」

  雍軍轟然領命,刀槍齊出,攻向了玄煜。

  「住手!」一個白紗身影飄然奔來,闖入戰圖,撲向了玄煜身上。「父王,您不能殺他!」

  雍王一看,這白紗少女竟是獨生愛女江庭雪,這一驚非同小可,眼見她闖入戰圖,生怕她被誤傷,急忙喝住雍軍。「住手,千萬別傷了郡主。」

  庭雪撲在玄煜身上,緊緊護住了他。

  雍軍眼見若要硬擒玄煜,勢必傷了郡主,只好退開。

  雍王見庭雪毫不避諱,大庭廣罘之下緊緊摟著玄煜,擺明了護衛之心,氣得臉色都鐵青了。「庭雪,你這是在做什麼?你不顧男女之別,不知羞恥地當眾摟抱男人,這男人還是父王的死敵,這般胡鬧,成何體統?你竟要袒護爹的仇人嗎?」

  庭雪抬頭望著雍王,眼神如此淒涼。「父王,他不是您的仇人,他是南烜太子,未來的皇帝,是我們該誓死效忠的君主啊!」她聲音轉低,有著盈淚的痛楚和淒絕。「他們說您造反叛亂,我不信,我的父王不可能是個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可現在我親眼所見,不能不信了。您……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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