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燙!怎麼辦?四周都是濃煙,爺爺奶奶呢?
文莞不住地咳,艱困地睜眼,卻看不清路。她……就要死了嗎?不行,她摀住口鼻試著尋找出路,唯一的意念就是爺爺奶奶。那的痛……好想吐,皮肉似要焚燒,她聞到自己燒焦的味道……不是,是衣裙,她撲滅裙擺上的小火苗,避開倒下的樑柱,閃進程家二老的寢房。
挨不住了!那煙一直襲來,嗆得她好難受,火舌,無處不是火!地獄只怕就是這般模樣,朝她伸出尖利的魔爪,躲也躲不掉,天啊,她撐不住了!
若不是看見被毀得面目全非的門,她會迷失方向而絕望得倒地不起。攙扶著二老,文莞感到虛脫無力,一抬腳挪動身軀,竟似千斤重!她緊緊抱住二老,心裡不住呼救。
「天上神佛啊,若您看見了,請發發慈悲心!」
那門……快塌了!這……天啊——
「救命!」
張開眼,眼前的畫面全然不同,是夢!心口不住喘氣,夢裡的恐懼糾纏在心中,那種驚駭、可怖的氣氛,歷歷在目。文莞感到黏膩,手一觸,原來流了一身冷汗,後背,全濕了。
她茫然,這是哪兒?
「做惡夢啦?」
「葉姐?」看見她少見的溫柔,文莞真有些恍惚。
想起來了,是葉姐收留了她。
「爺爺奶奶呢?」
葉韶給她寬心的笑,「都好。只要你好,爺爺奶奶就好,所以你可要好好保重。」幸好文莞只受了一些小傷,休養幾日便可痊癒。「還疼嗎?」
她摸摸覆住額頭的布條,「不怎麼疼,倒是有點暈。葉姐,希望我們一家在這兒不會打攪你。」
「一點也不。不過,有點麻煩……」
「我知道,真的麻煩你很多。」
「不,不是你這個麻煩,是外頭那個麻煩。」
已經無法全力集中精神,葉姐又來這沒頭沒腦的話,她納悶道:「哪個麻煩?」
「阿莞,我把你當妹妹,你若住我這兒,只有添熱鬧,沒有困擾。」
葉姐怎麼跟她打起啞謎?「葉姐,有什麼為難?」
「你跟殷家是什麼關係?」
文莞頓時頭疼得說不上話。
昨晚上的事,今兒個就知道了?殷家人真是神通廣大!
文莞對葉姐感到抱歉,葉姐對自己那麼照顧,自己卻不夠坦白;甚至她因對殷品堯的崇拜而滔滔不絕時,自己也未曾提起與殷家的過往。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葉韶噗哧笑了出來,「我沒有怪你。是因為你,我才能跟殷品堯說話。」咦?這話好像不恰當……「我不是慶幸你家受祝融之災,這,該怎麼說?呃……」怎麼說都不對勁。「反正,反正就是托你之福。」
她的支吾不清,令文莞好笑。「我與殷家關係淺薄,而且說了對你並沒有幫助。」
這點葉韶相信,文莞聽見翰匯莊的消息時所表露的新鮮感可不虛偽。由此可見,住在城內的她對殷家的一切比城郊外的文莞還瞭解。
「至少我心理會有準備。」
心理準備!她輕攏眉。「什麼意思?」
「他在內廳等著。」
「誰?」
「殷品堯。」
又為了他所謂的責任?文莞眉頭緊鎖。「肯定是慰問來的,他一向很有責任感。我不;想見他,葉姐,幫我謝辭、」
「可能不這麼簡單。」她有所保留。
「家毀人傷,除了慰問還有什麼?」
「阿莞,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同時也歡迎你留在我這兒,你一定要相信我,葉姐絕對是誠心誠意。」恐怕她誤會,葉韶一直強調。
不尋常,葉姐今日說話拐彎抹角。「葉姐,我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
她沉默了會兒。「殷品堯要帶你回去。」
這算什麼!「我不要。」
「他那人,你看也知道態度強悍。」她提醒她。
「葉姐……」
房門猛然「碰」地一聲,殷品堯一馬當先,掌櫃的緊跟在後,誠惶誠恐。「老闆娘,我攔不住殷大少。」
「葉老闆,請容我與文莞獨處。」
如鷹般傲然的神采,葉韶怎能拒絕他的要求?她對他完全盲從。
「又見面了,文莞,還是……你喜歡叫『小草』?」
文莞垂眼,不理會他的取笑。果然是跑遍四海的大人物,一眼就識破她的偽裝。在他的注視之下,她無所遁形。
殷品堯自從在程化家與文莞深談之後,腦海一直浮現她怪異的思想,之後整個思緒就繞著她打轉,說她「怕」他,不如說「討厭」來得恰當。這樣的感覺在一個女子心底藏了十年是什麼滋味,而且,是一個不受人擺佈的女子……嗯,有趣!
當品軒抱回木箱時,他的確訝異她的風骨。他從旁推敲,進而瞭解她的倔強,她爭的是什麼?一分心安理得,還是一個傲宇?如果為傲,未免看扁翰匯莊,他不會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亦從未當成布恩施惠,她的傲,所為何來?
「跟我回去。」音調平靜毫無感情。
十年前的感覺重現,他不喜歡她!
既然不喜歡,何必勉強?以前任人擺佈,現在她可以自行決定,她不要成為別人的負擔。
「殷大哥,我不想再麻煩稱。」他不是心甘情願,只為了一分責任,既然如此,何不讓大家活得輕鬆自在?
「多三口人對翰匯莊來說不成問題。」
「我可以養活一家三口,我欠你已太多了。」
「家毀了,你能去哪兒?」眼神一貫的冷淡,像例行問話。
「我住這兒很好,葉姐願意收留我。」
他不耐,不想再多費唇舌,決定的事不會因地而改變。」葉韶跟這件事沒有關係,我的事不假手外姓人。」
「葉姐是我朋友廠他怎麼那麼固執?
「你是我的責任。程化夫婦已請上馬車,就等你。」
居然拿爺爺奶奶壓迫她!她最討厭別人威脅。「我成年了,我不是誰的責任!」
「你是,從十年前開始。如果你已婚配,有丈夫為你作主,我自然管不著,但是,你沒有。」
他的耳朵生來做什麼用的?聽不到別人的話!
」我頭暈,下不了床。」她耍賴,就是不肯走。
殷品堯動氣了,文弱女子未必柔順。「這簡單。」
眼見殷品堯大跨步前來,文莞不知他有何意圖,往床內瑟縮。他強烈氣勢排山倒海,快速敏捷,見他雙手向她伸來,一連串行動流暢不遲疑。他打橫抱起文莞,惹得她驚叫:
「殷品堯,你幹什麼!欺我一個弱女子,放我下來!」
「文莞,乖一點,會讓人看笑話的。不叫不罵,明哲保身。」
什麼話?他們這般才是大笑話!她不該跟男人這麼親近,這成何體統!她羞憤得想化為煙塵消失,讓人看見怎麼得了!
「我喊非禮了!」結結實實被抱了滿懷,惹得她耳根子都熱了。
他低眼看著她紅嫩的臉蛋,明明驚恐,卻還一臉倔強。「你可以大叫,我也能堵你的嘴。」
堵?他·兩手沒空,用什麼堵?眼珠子兜了一圈碰觸到他邪佞的笑……
「下流!」
他唇角微揚,湊近她耳邊輕輕吐氣,故作無辜:「我什麼都沒做,你心裡想了什麼?」
那氣息吹得她麻癢,心裡更驚慌。他的雙臂愈縮愈緊,圈得她好疼。
「男女有別,你……放手!」
但他像一面牆,任她使出吃奶的力也推不開。
殷品堯不為所動,誰都不能拒絕他既定的安排。
他轉身向房門口走去,文莞急得大喊:「喂,停步,別走了!快停啊!」
雙手雙腳不停舞動,仍然阻不了他的決心,她羞急地轉而哀求:
「求你,求你別動!一出這門我以後就不用見人了,求求你啊!」
「你的意思?」
他的雙眉揚得老高,又在心底笑人了。
「我自己走,我答應你了,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說話可得算話。」
算他狠!「我名譽快毀在你手裡,當然算話!」
文莞雙腳才沾地,只覺一陣昏眩,身子立刻軟灘,幸而殷品堯伸長臂環住了她。
「別逞強。」想再度抱起她。
文莞猛搖手。「請你喚葉姐來。」
「別再玩心機。」
「我的閒言閒語已經夠多了,我圖耳根子清淨。葉姐扶我比你抱我合常理。」
他送她回床上等著,這才發現她臉上有幾處傷。「破相了。」
她才不在乎。「君子不強人所難。」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無奸不成商,可沒人說過商人是君子。我決定的事不會改變。」
***
翰匯莊真是恢宏氣派,富麗堂皇,庭庭院院相仿又複雜,去找爺爺奶奶都得走老半天。
「你來看我們幹嘛?」程爺爺心疼地責備。「傷得比我還重,你這個頭上纏傷布的人居然敢亂跑!」
程奶奶也溺寵地叨念:「傻瓜!爺爺奶奶這一把年紀還跑得了嗎?等好些了再來啊,真像小孩子長不大。」
所以用過晚膳,便早早讓他們送回來了。
暈眩感稍退,月好天涼,文莞坐在小花園內乘涼,他們說這是屬於她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