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睇她一眼,明白那是她心裡的痛。
「那這回你又是為了什麼原因救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臭男人?」
雪兒答不上話,阿敏要是知道她為了一個傻氣的理由救這男人,鐵定會笑死!
她從八歲開始,每年生日那天都會跟老天爺許個願望,可是那個「願望」卻從來沒實現過,怎知今天半開玩笑的願望,竟然出現意外的結果?
「也許是老天爺拿錯了,把肉塊當成金塊……」她還真當一回事哩!
阿敏沒聽到雪兒嘟噥的話,更是理直氣壯地說:「沒理由就把他弄走!你年紀小不懂,男人吶,十個有八個是壞胚子,一個是一腳已經踏進棺材,沒辦法使壞,剩下的那一個愛的是男人,所以使不了壞。唉,你有沒有在聽啊?」
「阿敏……」雪兒囁嚅說道:「你真以為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她一雙靈動的眸子看著阿敏,說得煞有其事。
阿敏無奈地又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在裝傻,回答我的問題!」
「我把他想成是老天爺送我的,這樣會讓我開心一點上她從小就有一套「異於常人」,讓自己開心的方法。而且若不這麼想,看到當時滿身是血的他,雪兒懷疑自己八成也會跟著昏了過去!
「做你的白日夢!」阿敏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雪兒輕勾嘴角,面對阿敏的斥責僅是微微而笑,天真的神情總讓人輕易就撤除心防。
「我看就這樣吧,你的差事都是我介紹的,我同那些人說去,你以後的工錢都直接交給我保管,省得你哪天又大發菩薩心腸,去做了人家的散財童子。這個月的開銷我先幫你抵,你就別再去兼差找事做,我看你身子都快搞壞了,真讓人看不下去——」
雪兒朝她甜甜一笑,傾身抱住她。「阿敏你真是個好人。」她明白阿敏是同意讓這個男人暫留下來了。
「少噁心,別跟我摟摟抱抱的,我愛的可是『男人』!」
雪兒鬆開手,改拉著她的衣袖!仍是笑靨如花。
「我要去睡了,別顧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啦,去休息吧!」阿敏掩嘴打了個呵欠說道。
雪兒搖首。「大夫說他熬得過今晚就活得下來,我人都救了,不差這一晚的。」
「你唷——」阿敏知道她的拗脾氣,懶得多說,只道:「哪天你倒了下去,可別要我『扶』你!」
雪兒淘氣地皺了皺俏鼻,不以為意。她明白阿敏是心疼她才會這麼說的。兩人頗有默契地相視一笑,阿敏微搖頭,轉身離去。
房內霎時安靜了下來。
雪兒看向床上的人,男子泛青的嘴緊振著,濃黑的劍眉蹙起,一張五官分明、極為俊美的臉,卻蒼白如紙。他額前沁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雪兒從水盆擰了一條乾淨手巾,輕柔地為他拭去額前的汗。
你可得熬下去!雪兒打從心底為他打氣。
「嗯……」男子突發囈語,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忽地,他抓住雪兒為他拭汗的手。男子的臉扭曲,似乎十分痛苦。
雪兒下意識伸出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撫,柔聲安慰。
被他握住的手溫溫熱熱,感覺他的手掌包覆著她的,柔嫩的肌膚敏感地感覺到他手心、指腹間的粗繭,帶著微微的刺癢感。
「你的手好溫暖。」
男子仍舊囈語著,氣息卻較先前順暢許多。
雪兒稍寬了心,柔聲說:「沒事、你沒事了……」
***
晨曦初透。
他微微地張開眼瞼,慢慢記起受傷昏迷前所發生的一切。他從益州一路南下逃到長安,失去意識前好像撞上什麼東西……
他眼睛緩緩掃視周邊,正好看到坐在床邊的人兒。她伏在他身側,合著雙眼。
手心感到一股溫熱,是她的手。
男子攏起眉心,直接抽開他的手,卻因身負重傷,顯得有點吃力,但這舉動也足夠把人弄醒。
雪兒還搞不清楚狀況,她一臉惺忪,看到男子已醒來,輕綻笑顏說道:「真好,你總算醒了,那就表示你很快就會好起來。」本來還有點擔心,已經昏迷五天的他,會不會就這麼繼續昏迷不醒下去?
「這是哪裡?」他問,感覺這裡沒有任何危險的訊息。
「我住的地方。」雪兒揉了揉眼睛,她還是好想睡。這幾天都是趕著把工作提前做完,好利用空檔回來照顧他,根本沒多餘的時間睡覺,所以今天阿敏才非得強迫她的僱主讓她休息一天,不准她去上工。
「你是誰?」她是敵、是友?他是真的被救了,還是掉人另一個謀害他的陷阱裡?
「我叫唐雪兒。你呢?」
他沒回應,眼睛直盯著她,像在思索什麼似的。
氣氛有點悶。
「我想喝水。」他突然迸出一句,隨即勉力支起身子,卻牽動傷口,英眉不禁深皺。
「別亂動,小心傷口!」雪兒趕緊趨前扶著他坐起。
她的身子輕貼在他身側,扶著他腋下。一股清香襲人他鼻前。
男人不會懂那是什麼香味,他直覺熟悉,好像在哪兒聞過?
他的目光未曾離開她的臉。那股香氣又襲來,他倏然想起,那香味曾在昨夜夢裡出現,輕淡的記憶猛然撩動心弦……
不成——不能分心、不能心軟!
她中計靠向他,就近在咫尺……
驀地,他使出全力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啊!」雪兒驚呼出聲,圓眸瞠大,不敢相信發生於眼前的事。
這男人要置她於死地!
「住……手……」她幾乎發不出聲音,無法呼吸。雙手抓著他的手腕,死命地想扯開他致命的鉗制,她不斷的掙扎,然,力氣卻一點一滴消逝,連掙扎的動作都漸漸疲軟下來……
男子凝起雙眼,將雪兒的痛苦盡收眼底。他在心裡做了判斷這個女人不懂武。
殺是不殺?區區一個女人的性命,對他來說不值一分!
又是那抹熟悉的清香又拂過鼻前,夢裡香氣伴隨著輕柔的嗓音,撫慰他的傷。
他第一次心軟,略鬆開手。雪兒一察覺男子減了力道,猛然扯開他的鉗制。
「咳、咳、咳……」雪兒頹然坐在床沿,彎下身猛咳、猛喘氣,嬌小的身子顫抖著,她難受得緊閉雙眼,任淚水直淌而下。
男子注視著雪兒的一舉一動,適才他不顧自己的傷勢使盡全力,現下也是粗喘不已,額際間斗大的汗珠直落,胸前包紮好的傷口沁出血債,暈染成一片。
雪兒勉強抬起身子,一臉深蹙,泛濕的圓眸不解地看向男子,正好發現他胸前的傷口復發。
「你……」她小嘴微張,胸脯仍因急遽喘息而起伏不已,她吸了下鼻,孩子氣用手背抹去頰上的淚。
雪兒又驚又怕又說不出話來,輕薄的肩膀仍巍巍顫動。她翻身下床,下地時還略踉蹌了下。男子這會兒卻顯得絲毫不在意雪兒的舉動,他心中似乎另有盤算。
雪兒走到床旁斗櫃前,拿起擺在上頭的木盒,轉身踱回床邊。
「你、你……別傷我……我幫你……換藥……」她斷斷續續抽噎著,濃長的睫毛上仍沾著淚珠。
男子愣了下,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直視著眼前個頭嬌小的人兒。他原以為這小女人會乘機逃離求救,而他也可趁還不至於沾惹到任何麻煩的時候離開。豈料,竟和他所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為什麼不逃?」他忍著傷,咬著牙問,目光轉移至她的頸間,紅紫的勒痕襯在白皙的肌膚下,顯得怵目驚心。
「為何要逃?」她肩膀還微微抽搐,神色已較方才穩定許多。
「我差一點殺了你。」男子知道這女人其實心裡怕得要死!
雪兒聞言,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可、可是……你並沒有這麼做。」
男子輕哼一聲。「蠢!」陡地,他倒抽一口氣,眉心緊蹙,胸前的白布已全沁成紅殷。
這女人是真心想救他!這個想法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在他所處的世界裡,人人處心積慮,甚至設下謀害他的陷阱,但他最終還是死裡逃生了,活在這樣的世界裡,他從不相信人心!
雪兒抿咬著櫻唇,怯怯的往床沿坐下,眼神打量著他的反應。她試探性的伸出手,輕輕的解開傷布。她在心底輕吁口氣,想他是默許了?
雪兒爬上床,傷布纏在他胸前,她得跪坐在他身側才有辦法替他換藥。
床幃內安靜無聲,傾耳只聽得到他們兩人的呼吸聲。
雪兒專注於為他清理傷口、換藥,絲毫沒察覺男子灼灼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她的小臉蛋。
他可以一把推開她馬上離開,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這麼做?
雪兒拿起乾淨的白布為他包紮,身體不經意輕擦他,她毫無知覺,甚至不知道當她胸脯貼近他時,他的身體反射性緊繃了下。
「好了。」雪兒看一眼包紮好的傷口,滿意地勾起嘴角,抬眼輕聲問:「有沒有好一點?」
男子明白,那眼眸裡的關心,純然的誠摯、沒有任何虛假。這讓他很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