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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齊萱

  聽完她所說的話,心結已解開的迎柏雖然沒有放聲大哭,但憑腿上濕潤的程度,楚楚也曉得他正在用傾盡的淚水,來沖洗掉心中多年的沉鬱。

  良久以後,迎柏才抬起頭,直起身子,疼惜不已的說:「瞧瞧你這一身!」

  知道現在不能再繼續進逼他內心事的楚楚,立刻善解人意的佯裝嗔怨道:「怎麼?你是捨不得酒或捨不得人?」

  迎柏怎麼會不瞭解她的用心良苦,感動之餘,便也故意配合她說:「當然是酒囉,這可是上等的葡萄美酒,你卻這樣子『喝』,實在浪費。」

  「這麼小器,」她伸出手來,點點他的鼻尖問:「看多少錢,我賠給你就是。」

  「美酒配佳人,一併給我,就算你賠了。」

  「美酒配——」楚楚最初的不解,很快的就從他將她推倒在地上,並且往她臉上吮吻的行動中,找到了最直接的答案。「熾濤!」

  「酒一向醉不倒我,」他已解開她的衣服,繼續用最獨特的方式「吮酒」。

  「但你卻可以,早在允吾縣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便沉醉至今。」

  楚楚的寬慰,則全表現在她熱烈反應的激情中。

  稍後隨意套回衣服的迎柏,才叫人送水進來,讓身上酒液其實已大半都救他給舔了去的楚楚,伴他洗了個暢快的澡。

  此刻躺在他櫰中,聽他傾訴愛語,楚楚幾乎只餘一件心事。

  「我真是你生命的重心?」她以手心感受他透胸而來的鼓動問道。

  他只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

  「你笑什麼?」楚楚問他。

  「好。」他答道。

  「好什麼?」

  「我隨你回江東去治手傷。」

  這下換成楚楚啞口無語,嬌憨的模樣反倒逗得迎柏哈哈大笑。

  「怎麼?」他笑到邊咳邊說:「你要我答應的,難道不是這件事?」

  「你肯嗎?真的肯?」楚楚喜出望外,抬起上身來俯望著他問。

  「只要能讓你開心。」

  「迎柏,你在說什麼?手可是你自己的,怎麼能夠說——」

  「噓,」他舉起手來,點住她的唇道:「手是我的沒錯,但我整個人卻都是你的,你一定很希望我把手傷治好,而普天之下,現在能治我這宿疾的人,大概只餘你師父而已,這樣推論下來,我便猜到你想勸我答應的,一定是這件事。」

  「謝謝你,迎柏。」她趴回到他身上低語。

  他輕撫著她的髮絲說:「該道謝的人是我,而且我也想趁此機會,同你師父提親,雖然迫不及待想娶你進門,不過轉念一想,按部就班,恐怕才是你應得的尊重。」

  他的體貼直達楚楚芳心,其實回江東去,除了想請師父治好迎柏的手傷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要讓迎柏和兒子相見、相認。

  今日彭鶴臨去之前,曾跟她說:「能令你舍下兒子,跟他到這裡來,還待了那麼長的一段日子,這森迎柏,必有他獨特的魅力在。」

  話雖說的有些刻薄泛酸,但楚楚體諒他長久以來對自己頗具好感,如今乍然發現她已心有所屬,口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便沒有多說什麼。

  「等過幾天我們回江東去後,你自會明白一切。」最後她只對彭鶴如是說,至於他明不明白,或接不接受,坦白講,一心牽繫迎柏手傷的楚楚,也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只要你我相愛,所謂提親、成親等等,無非都僅是外在的儀式,我並不是那麼的在乎。」

  「哦?」他並沒有忽略了她的言外之意。「那你在乎什麼?」

  「在乎所愛的人,是不是都在我的身邊,」她別具深意的表示。「這次回江東,我要你見一見這五年來,始終陪在我身旁的人。」

  她指的是兒子,他卻誤以為是所有曾幫助、照顧過她的人,因而一口應允道:「好,一切都聽你的。」

  在他們如此對答的時刻,根本不曉得丕變的造化,已經又悄悄的朝這對迭受命運捉弄的有情人,再度伸出它的魔爪。

  由於楚楚堅持治病療傷均是片刻都耽擱不得的要務,所以隔天一早,他們就分別修書給敦煌的長輩和桂陽的趙雲,拜託姨母一家暫時照顧思萱一陣子,並通知至交他們即將返回荊州。

  而那兩封信,均由楚楚代筆。「你知道嗎?子龍曾誇你寫得一手好字,其龍飛鳳舞之勢,完全不下於早就享有盛名的張飛中郎將,並說我必定早已熟知這一點,天曉得我哪得機會欣賞,現在才曉得你惜字如金,是有原因的。」

  「等手傷治好,我一定天天賦詩吟詠你,直到你嫌煩喊停為止。」

  「一言為定?」見他對治療手傷抱著如此大的興趣與信心,楚楚不禁歡喜在心。

  「一言為定。」

  豈料兼程趕回荊州,一到劉備個人駐紮的武陵郡孱陵縣,楚楚和迎柏就發現昔日攜手抗曹的孫劉聯軍,如今已生嫌隙。

  「既然如此,」楚楚說:「不如你先暫留此地數日,由我回江東去請師父來此為你檢視手疾。」

  「萬萬不可,」迎柏卻立刻表示反對。「既是我有求於他,自然該由我過去,沒有要他過來就我的道理。」

  「但如今情勢……?」

  「萬一劉孫之間的關係繼續惡化下去……?」他們兩人都沒有把疑慮問完,可是對於彼此的心意,卻也都瞭然。

  「你在哪裡,我便隨你往何處,」是楚楚的決定,不過在那之前,她也有她的堅持。「可是這些年來,我均以江東為家,與會稽山陰更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無論如何,也得先回去一趟。」

  「那也對,」迎柏沉吟半晌後,即做下決定。「這樣吧,你先回去,我最少三日,至多七日,一定趕過去與你會合,見見你的至親好友。」

  「嗯。」楚楚才點完頭,已經有一名小廝在門外恭聲問道:「奮武將軍。」

  那是劉備在赤壁戰後,大封群臣諸將,所賞賜給迎柏的新頭銜,趙雲也已經自「越騎中郎將」升為「牙門將軍」。

  「何事?」迎相應道。

  「牙門將軍自桂陽轉來一封給應姑娘的信。」

  「拿進來。」

  小廝剛把信呈上,就又說:「另外軍師請將軍過主公處一趟。」

  正因為迎柏趕著赴孔明之請,所以才沒有機會見到楚楚讀信後的震驚神色,再加上軍務繁雜瑣碎,一談便至深夜,等到他終於回府時,便只看到楚楚的留書,上寫因周瑜在攻打唯一留守江陵的曹軍大將曹仁時,不巧被流失射傷右脅,所以她要盡速趕過去一趟,請迎柏仍舊留在孱陵,一旦確定周瑜的箭傷無礙,她便會返回。

  「寒衣!」剛踏進自己居家的楚楚,一見廳內的人影,便又驚又喜的喚道。

  「楚楚,」端木愷上前來握住她的手,細細端詳。「認識你這麼多年,從沒見你氣色如此好過,看來飛霜與我猜的不錯,你這次去見的,果非普通人。」

  「他還有三頭六臂呢,什麼果非普通人。」話盡可以說得輕描淡寫,彷彿不怎麼在意,但嬌美的笑靨卻無法掩藏,亦騙不過任何人。「你剛到?」她是因為看到他夾在腋下的金色鶡冠,才這麼問。

  「是剛去看過公瑾,但還未到他差人幫我準備的行館。」

  「如何?見過以後,就沒當初給我修書時那麼操心了吧?」楚楚請他在廳內几旁坐下。「喝杯花茶?」

  他先將鶡冠小心放好,才落座道:「正想跟你要呢;公瑾的傷看來是已無礙,但我仍想聽聽你的診斷。」

  「箭無毒,傷不重,」楚楚言簡意賅的奉上花茶,並安端木愷的心。「就怕他一心求勝,想盡快攻下江陵,而不肯臥床多休息幾日,等傷完全痊癒後再戰。」「早料到他必會如此。」

  「所以你才會兼程趕來?」

  「不然你以為我捨得離開即將為樁兒添弟弟或妹妹的嬌妻?」端木愷一談起妻子,神情立刻變得溫柔至極。「你呀,再不回來,小心樁兒就要改口叫飛霜為母親,而不僅是乾娘了。」

  聽了之後,楚楚自是急急忙忙的問起兒子這三個月來的種種,並再三感謝端木愷夫妻倆的費心。「我原本是想將樁兒托給令堂的,想不到我們的浪子突然開竅回頭,讓我家樁兒因而多了個娘疼,端木,你還真是挑對了時間開眼。」

  端木愷保持他一貫的瀟灑意態,放懷大笑。「想取笑我?無妨,反正飛霜的確是我此生的瑰寶,若不懂得愛惜她,那我可就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

  看他拈著金冠上的鶡尾專注把玩的模樣,楚楚不禁笑歎道:「這鶡冠必是飛霜親自為你打理的吧?去年底程普老將軍跟我說你有個女軍師在身旁協助時,我還誤以為是位姓『呂』的智囊人員,怎麼也想不到我們的端木將軍在上戰場廝殺時,身邊竟然還會有女相伴,更想不到那個能文能武、既會唱歌,又會出點子的女軍師,竟然便是幼時與我初識時,就一心想做漂亮新娘的小小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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