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跡象均顯示如今陸斌可能已與山賊同流同污、沆瀣一氣了。
既做山賊,便表示不怕拚命,而陸斌腰纏萬貫,兩派勢力結合起來,本來就不容小覷,更何況出門時的端木愷還滿心忿忿,會不會因而折損他平時冷靜、剽悍的戰力,飛霜實在是連想都不敢多想啊。
「正因為茫茫人海,緣分縹緲,所以你和端木愷才更應該牢牢把握住彼此、珍惜對方才是,」迎桐繼續為她打氣。「走吧,你既然不累,那我們就再多趕一會兒路,快些的話,說不定夜幕初降時,即可抵達狗山。」
「好,」飛霜拉高黑色布巾掩住鼻口,率先一夾馬腹應道:「咱們再多趕一程。」
她們兩人之所以會慢夏侯猛半天才出發,只因根本沒讓他知道她們也想過來,因為迎桐和飛霜都知道一旦提議同行,必會馬上遭到嚴厲的拒絕。
結果方到奇石甚多的狗山山腳下,就看到一幅奇特的景象:端木愷所統領的吳軍與夏侯猛帶來的數十位元菟郡城的衛士,正在與為數已不多,僅在做垂死掙扎的山賊做最後的爭戰。
「迎桐。小霜。」突如其來的叫聲,讓她們齊往上頭一看。
「沉潭。」迎桐立即往已經從岩石上躍下的夏侯猛奔去。「你無恙吧?」「我沒事,倒是你們兩個怎麼會過來?」夏侯猛既驚且急,當然還帶一絲微怒的說:「我不是要你們乖乖待在端木府裡等我消息嗎?怎麼——」迎桐或許還想解釋,但飛霜已經沒有那個耐性,她衝上前去,一把扯住夏侯猛的臂膀就問道:「寒衣呢?他在哪裡?山賊眼看著就快要被剿平了,卻不見他的蹤影,他人呢?」「我清晨趕到時,他們已經在部署最後的行動了,這群山賊號稱『狗子』,聽說是整個會稽郡內,最擅長打了就跑、輸了便躲的一幫山賊。」
「夏侯猛。」飛霜已經失去所有的耐性。「我問你寒衣呢?端木愷究竟在哪裡?」「我們倆說好一前一後,包抄搜查躲進山裡去的陸斌,我這邊已經搜完了,他應該也很快就會回來。」
飛霜鬆了口大氣,放開夏侯猛臂膀,雙腳突然有些發軟,幸好有迎桐伸手扶住了她,並立刻瞋了丈夫一眼道:「瞧你,明明已經把什麼事都辦好了,也知道小霜急著想知道什麼,偏還要逗她。」
滿臉笑意的夏侯猛正想要向飛霜道歉,頂頭峭壁上突然傳來一陣教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難聽笑聲。
「我才在想呢,素與周公瑾齊名的端木寒衣,今日怎會如此容易受騙,讓我手到擒來,完全不費力氣,原來是因為真的愛上了曹操的女探子的緣故,妙啊。」
「寒衣世0」飛霜的眼中,只有被陸斌用斧頭架住脖子的丈夫。「寒衣。」
「飛霜,」他金褐色的眸子牢牢盯住她看,裡頭再沒有那日痛責她背叛自己時的憤恨,又恢復到一貫的情深款款。「讓你受委屈了,原諒我,都是我不好。」
有他這句話,所有一切為他吃的苦、受的罪,便都得到了補償,飛霜拚命忍住滿眶悸動的淚水,立刻就想往他衝過去。
「端木夫人,站住,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把端木寒衣的頭砍下來當石子兒踢。」
陸斌威脅道。
夏侯猛和桑迎桐也趕緊一人一邊的拉住飛霜,並問道:「陸斌,你這狼心狗肺、不忠不義的東西,究竟想要如何?」「不忠不義?」他仰頭大笑數聲,再定睛看住夏侯猛說:「鎮潭將軍,在這亂世之中,講的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需對誰忠,又該對誰義?我要的其實也不多,只想南下到交州去,過過據地為王的癮。」
「交州乃屬吳侯所有,你休要癡心妄想。」端木愷冷冷的說。
「你給我閉嘴。端木寒衣,我們夫婦三人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夠久,所以你別以為我會手下留情。」
「剛才讓我誤以為是飛霜那人,就是聽命於你的蠢女人之一吧,」端木愷絲毫不懼威脅說:「當真是愚夫蠢婦,狼狽為——」一記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他的話頭,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女人潑辣的謾罵。
「你這來路不明的小雜種,再罵我們姊妹倆一句試看看,看我不立刻撕爛你的嘴。」
端木愷張大眼睛瞪住咒罵他的女人,和她身邊另一位身形較為嬌小玲瓏,穿著打扮幾乎與飛霜平時在端木府中一模一樣的女子看,滿臉驚詫,顯然難以置信。
「荷表姊、蓮表妹,」則是飛霜的低呼:「為什麼?」聽過夏侯猛轉述飛霜遭遇的桑迎桐,自然曉得她們是誰。
「為什麼?」葉荷冷哼道:「雪飛霜,你不會這麼快就忘記自己做過的好事吧?先是迷得邱霖那死鬼團團轉,接下來又破壞了我妹妹與寒衣的婚事,然後又逼我在邱氏宗族的面前認錯,以上種種的屈辱,你真以為我們姊妹放得過你?」「那就衝著我來啊,何必殃及寒衣?」「你少自抬身價了,」一直沒有開口的葉蓮突然陰惻惻的說:「你哪裡比得上寒衣重要,三十一年前,若沒有他,我舅母竇錦文最終必然會與舅父絕裂,而以我舅父對她一往情深的態度推測,從此孑然一身、無後而終的可能性,亦絕對大過於其他,屆時端木一族的家產便會全數落入我母親手中,你應該知道,她才是身為正室的外婆的獨生女兒,端木家的一切,本該歸我們這一支所有,而不是外公與異族女子生的雜種,也就是你的公公端木祥,更非長著一雙妖異金眸的端木愷,所應該坐享其成的。」
「我原以為會顛倒是非、倒因為果的人,只有你姊姊而已,」飛霜搖頭歎道:「想不到你黑白不分,猶勝於她,全山陰縣,乃至於全會稽郡,誰人不知、何人不曉端木家現有的財勢,端靠父親他從年輕至今不斷的努力所掙來,而寒衣的功名利祿,更是用他自己一身的膽識和血汗換來的,怎可說是坐享其成?」「而這一切,原本應該都是我的,」葉蓮的城府之深,比起她的姊姊,顯然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不是你中途跑出來攪局,別說是這一身我刻意討好舅母所換得的行頭了,就連名聞遐邇的一心園,將來也全是我的,你聽見沒有?是你。
是你害得我失去這一切,都是你。」
「你不配,」端木愷自齒縫中擠出話來說:「葉蓮,這世上唯一足以跟我匹配、唯一值得我愛的女人,只有飛霜,其餘女人皆不配,而你,更是連幫她提鞋的份兒都沒有。」
「端木愷,你——」葉蓮衝過去,就想學葉荷剛才那樣,也甩他耳光,卻被她給攔住。「姊姊?」「唉,直接打他有什麼樂趣,又如何能洩我們姊妹及陸郎心頭之恨?」「陸斌長得獐頭鼠目、尖嘴猴腮,我實在看不出來他有任何配稱『陸郎』的地方,倒比較像剛才夏侯兄所說的狼心狗肺的『狼』。」端木愷仍舊侃侃而談。
「他的好處哪是你體會得到的?」葉蓮驀然露出淫蕩的笑容對端木愷說:「這世上有太多表裡不一的人,好比說我,舅母平時不就被我騙得團團轉,頻頻為了無法娶我進門,而對我們全家深感歉疚,讓我得以自由進出一心園,暗中觀察並模仿你那個血統同樣混雜的妻子的動作姿態,進而達到騙倒你的目的,剛才你在『煙夢洞』中,真的把站在湖畔,搖搖欲墜的我,當成是雪飛霜那歌女,對不對?」「她是我的妻子,鎮潭將軍夏侯家的千金,你嘴巴最好放乾淨一點,態度也尊重一些,免得我——」陸斌手中的利斧,已在端木愷頸上劃出一道血痕。「端木寒衣,現在的你,根本沒有恐嚇別人的餘地,知不知道?」飛霜再度想要衝上前去,卻也再度被夏侯猛夫婦拉住。「小霜,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
「還是夏侯將軍識時務,我陸斌最喜歡跟懂事明理的人打交道了,就像這一對姊妹花,只要目標一致,私下可以往來,那各自嫁娶,又有何妨?」飛霜終於忍不住衝著同時笑開的那三個人叫道:「無恥。下流。」
「陸郎,立刻把端木愷的頭給我砍下來,」葉蓮率先嗔道:「她罵我們呢。」
葉荷卻一邊按住情郎的手,一邊伸手往飛霜指道:「你,給我跪下。」
「飛霜,別聽她的,」端木愷面色如紙,轉而要求夏侯猛:「夏侯兄,請將飛霜和尊夫人帶走,並令我五百兵士隨行。士為知己者死,我端木愷既有前後兩位吳侯賞識,又有周瑜肝膽相照,就算淪為奸人斧下冤魂,亦不足惜,只是斷斷不能讓這天下叛徒逞其狼心。」
「你死不足惜?」飛霜既驚且怒的駭叫:「那我呢?寒衣,我呢?你又置我於何地?」「飛霜……」趁他們忙著叫囂謾罵之際,悄悄企圖掙脫被縛在身後之雙手的端木愷,幾乎已經快要達到目的。「今日一切,都該怪我誤信了楚楚送進府中的那封信函,豈知其中除了狗山有山賊一事屬實之外,其餘皆為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