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葉蓮可比誰都得意。「那個應楚楚醫術高明,人卻其蠢無比,跟她說我急著赴一心園,請她代轉信函,她便悉數照辦;怎麼樣,雪飛霜,直接害慘你的,可是端木愷愛了最多年的應楚楚,要比堅持忍耐的功夫,你這新婦絕非他那位紅粉知己的對手。」
「只要寒衣能夠平安歸來,那些都已不再重要,」是飛霜的肺腑之言。「你們放了他,放了他,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那就先跪下來朝我們夫妻三人磕十個響頭。」葉荷傲然指示。
「再脫掉所有的皮裘棉袍,僅著罩衣上來換人,你那身細皮嫩肉,我早就想嘗一嘗了。」陸斌說著,還故意伸出舌頭來舔一下嘴唇,做餓虎撲羊狀。
「你不如先殺了我。」端木愷暴怒到額上青筋盡現。
「你以為老子我不敢?」
「我跪。」飛霜揚聲,她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殷紅的鮮血,漸漸染紅了端木愷的頸際,她愛端木愷,他是她這一生當中,最最重要的人,失去了他,就算她平安活著,又有什麼意義?「我磕頭,我脫掉袍服就是,你快拿開斧頭。」
「小霜。」夏侯猛與桑迎桐齊聲低嚷。
「茉舞,」端木愷卻在緊要關頭叫出了她以前使用的假名。「可沓記得我生辰那天,你我共舞之事?」飛霜渾身一震,夏侯猛夫婦不明所以,陸斌則發出淫穢的笑聲。「好個破賊將軍,死到臨頭了,仍只記掛著那些風雅韻事,可惜呀,可惜,往後你們再無共舞的機會,她得陪我在床——」所有的事情幾乎都在同一時刻發生,飛霜藉著彎身的動作,讓原本戴在臂上的珍珠手煉滑落手腕,然後反手一扯,捏中一粒,便朝陸斌的虎口疾彈而去。
「哎喲。」陸斌只覺拇指、食指間的虎口一痛,反射性的低頭一看,那珠子竟已深深嵌進肉中,令他無法再握牢手中的斧頭。
「你們兩個,快捉住他,快。」
「來不及了,陸斌。」配合得宜,迅速飛身掩至的夏侯猛,已然左手扣住葉荷的咽喉,右手拔劍橫向葉蓮的頸項。
陸斌此時已經顧不得葉氏姊妹,眼見端木愷剛掙脫出來的雙手手腕皮破血流,料想他一定既無力氣,又無防備,就想要對他出拳。
想不到拳頭都還來不及揮出,膝蓋、腰際、頰邊等身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已連續中了飛霜不斷彈出的珍珠,最後連眼睛都被打中,進而踉蹌後退。「啊。」一聲大叫的往後墜下崖去,正好讓迎桐下令過來幫忙的元菟郡衛士捉個正著。
「寒衣。」
「飛霜。」端木愷知道接下來的「瑣事」,夏侯猛夫婦自會做最妥當的處理,眼前的他,委實再沒有比擁嬌妻入懷更重要的事。「噢,飛霜,原諒我,讓你擔驚受怕了。」
她卻拚命的搖頭,止不住放鬆下來後的狂喜淚水。「你瞧,我沒忘記你那天與我共舞時,曾先自縛右手讓我的事。」
「結果你武藝高超,我發現自己光憑左手使劍,根本贏不了你,便悄悄解了右手,之後才勉強得以和你分庭抗禮。」
「還不是你故意讓我的,寒衣,」她摸著他疲憊、憔悴,卻依然令她心跳加速的俊逸面龐說:「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動著我的情緒,形成我的記憶,這樣的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永遠不會。」
在究竟該對舊主或對他忠誠的掙扎中,這女子曾為自己承受多少煎熬啊。端木愷頓感心疼不已,一把就將她緊緊摟進懷中,並貼到她耳邊去說:「你這個小傻瓜,寧可自己飽受是否該脫離曹營的考量之苦,也捨不得背叛我,對不對?而我卻還冤枉你、辱罵你、折磨你,飛霜,你愛的人,是個不知好歹的混球呢。」
「噓,」飛霜從他環緊的臂彎中,勉強掙高頭道:「只不過是些不明就裡的誤會而已,而且是你自己說的呀,我熟悉你的家世、背景、經歷、能力和所有的弱點,當然可以理解你為何會有那種激烈的反應,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我們應該看重的,是現在與未來才是。」
「對,」端木愷原本因自責而深鎖的眉頭,至此總算為之豁然開朗,但眼眸卻轉為深邃,立刻讓果然熟悉他一切心意的飛霜臉紅心跳起來。「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這些天來,我無時無刻不想念著你,尤其想念你甜蜜熱情的唇瓣,我想要——」夏侯猛的聲音,卻在他們夫婦的雙唇差一點點就要觸碰上的關鍵時刻插了進來。
「我說妹婿,你想對我妹子好,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吧?底下還有一群山賊等著你發落呢。」
「最愛殺風景,」端木愷護著滿面緋紅的妻子,佯裝不滿的對夏侯猛說:「你就不會代勞一下嗎?沒見到我有更重要的事在忙?」「談情說愛是更重要的事?」「不然你鎮潭將軍又怎會一年當中,至少有八個月都待在元菟郡,而懶得回中原來?」「好哇,消遣起我來了,竇偉長,三年前到我元菟郡去攪局的事,我都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倒先發制人起來,不怕我臉一翻,馬上把這與你私下成親的妹妹帶回陽泉縣去?」「舅爺,」端木愷難得正色道:「你可別嚇我。」
夏侯猛見他居然真的大為緊張,愈發玩興大起。「真的害怕?那太好了,原來你這個吳營中出了名的拚命三郎,還是有弱點。」
「沉潭,」監督手下把陸斌他們三人押走後的桑迎桐,忍不住出聲干涉:「你玩夠了沒有?真是,都做父親了,還這麼孩子氣。」
「什麼?你們有孩子了,恭喜、恭喜,是男、是女?這次有帶過來嗎?」「怎麼?這些沉潭都沒有告訴你?」迎桐有些訝異的問道。
「還說呢,剛見面時,他一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簡直比當年留下來與我爭奪你的森映博還可怕,」夏侯猛做出心有餘悸狀。「迎桐,看來在咱們破賊將軍的眼中,你還真是萬萬不及小霜。」
「那還用說,」迎桐馬上反唇相譏道:「就像現在你也只剩下我愛而已,人家小霜崇拜的對象,往後除了寒衣啊,再也不會有別人。」
端木愷發出得意的笑聲說:「那是當然,因為我會極盡能事的寵愛她——咦?」他低頭一看,才曉得嬌妻已靠著他睡著了。「這樣也能睡?」「因為她回到家了。」迎桐一語雙關的說:「這一路上她幾乎都沒怎麼吃,也沒怎麼睡,光惦著你的安危,甚至說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算末了還是會被你休掉,她也沒有任何怨言。」
「不會吧?」夏侯猛率先怪叫道:「我不相信向來刁鑽、驕縱、自負、倔強的小霜,會講出這麼沒有出息的話來。」
將飛霜橫抱起來的端木愷,已經帶頭往山下走,而迎桐則取笑丈夫:「真愛關那些什麼事?還講出不出息呢。」
「夫人教訓的是,」夏侯猛也環起妻子跟上說:「看來小霜是真的長大了。」
「對了,說到孩子,」迎桐卻馬上為小姑關心起另外一個問題。「寒衣,你跟那位應姑娘之間,究竟是——」而端木愷也同時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森映博其實叫做森迎柏,我們後來在戰場曾經並肩合——」兩人接著同時打住,又亙問:「什麼?」倒是夏侯猛一派從容道:「走、走、走,反正路途遙遠,夠我們交換情報的了;寒衣,他叫迎柏,沒有讓你聯想到什麼嗎?」端木愷略一尋思,便猜到了九分,卻仍有一分難以置信說:「不會吧?」「不然你以為他當初幹嘛那麼拚命,我告訴你……」有那麼多可以交換的故事,大家又都平安踏上歸程,就算路途再遙遠,走起來腳步恐怕仍然是輕鬆無比的吧。
五天以後,送走參加過他們雖然倉卒準備,卻絕不簡單的喜宴的夏侯猛一行人,同時約定一旦雙方家長商議好日期,端木愷便得攜飛霜回陽泉縣去宴請女方親屬,一心園兀自熱鬧不已時,飛霜卻已經悄悄溜回她與端木愷的居所,和她一早約好的一位客人見面。
「少夫人,你好。」一看見飛霜,來客隨即起身道。
「應姑娘,請坐。」
應楚楚坐了下來,並問道:「端木呢?呃,」說完才覺不妥,趕緊致歉。「我是說端木將軍呢?請柬不是你們共同具名的?」「我故意支開他去幫我看一道頗為耗時的餐點。」
「為什麼?」應楚楚全然不解,卻仍然忍不住先讚道:「少夫人,今晚的你艷驚四座,委實美得教人不敢逼視。」喜宴一開便是百來桌,這還是應飛霜要求,精簡過後再精簡的結果,而身為今日主角的她,大半時間都待在至親身邊,只有敬酒時,才出來到高閣前向賓客致意,如此聽來,楚楚應該也是剛剛才從一心園趕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