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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齊萱

  「你喚過我許許多多名字,你熟悉我的家世、背景、經歷、能力與所有的弱點,而我甚至不曉得『雪飛霜』是否為你的真名。」

  「換句話說,就是連我對你的感情都不肯相信了。」她的一顆心不斷的往下沉去,所有的「早知道」都已經派不上用場,飛霜一向就不是一個光會懊悔過去,而忽略努力將來的人,即便是在面對似乎已哀莫大於心死的丈夫的此刻,她猶不肯輕言放棄、不願相信事情真的已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但端木愷接下去的話,卻徹底粉碎了她所有的期盼和最後的一線希望。

  「我早該死心,除了楚楚,世上所有的女人,哪一個不是為了背叛男人而生的?可憐我端木寒衣,自忖孤傲一世,最後竟然還是栽在一個女人手裡,而且還是輸給了我自己愛上的曹營細作。」

  「寒衣,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讓我把事情原委解釋給你聽?你又憑什麼就這樣論斷我所有的罪?」「是你自己放棄了大把可以向我坦白的時間及機會,至於證據……」他從襟內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你自己拿去看吧。」

  顧不得看他去在几上的那個封套,飛霜追著已轉身往外走的丈夫問道:「你要上哪裡去?」他的聲音冷冽如冰,甚至連頭都沒轉過來。「這段建立在欺騙基礎上的婚姻,應該已經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只願吳侯能饒恕我終究下不了手處決一個敵營派來的奸細,你走吧,回北方去,同夏侯猛身邊去,輸給那樣的對手,我與森迎柏一樣無話可說。」

  「寒衣,寒衣。」她伸手想要拉住他,但他一閃身,卻已奪門而出,獨留下呆若木雞的飛霜,兀自佇立在四方廳的前廳中。

  究竟是誰把她的事揭露出來,害得他們夫妻反目?那個人,必定相當熟悉端木愷的身世背景……。

  應楚楚。對,在離開之前,她不是也說過信是她交給端木愷的?想不到橫刀奪愛之心,竟殷切至此。

  不過要她就此讓步,可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飛霜的心中立時再度燃起熊熊的鬥志;不,我絕不認輸,絕不。

  第十章

  「小霜,你要不要歇一會兒,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呢。」與她並肩騎馬的桑迎桐問道。

  「我沒事,我還挺得住。」

  「成親以後,個性依然這麼倔,」迎桐苦笑道:「真是拿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所以當初潭哥娶你,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嘿,」迎桐在遠道而來後,已馬上自神色晦暗的飛霜口中,得知一切來龍去脈,現在聽她口出懊喪之言,不禁立即表示不滿道:「姻緣天注定,是月老繫上紅絲線的男女,無論經過多少波折,最後總會結合,當初沉潭若娶了你,現在你要那個竇偉長如何是好?」「他根本已棄我如敝屣。」

  「你怎麼可以如此看輕自己?我所認識的小霜,一直是一個充滿自信、不願服輸的人,為什麼現在全變了?」「以前潭哥娶你,我只覺得生氣,像個糖被搶走的孩子一樣,因為錯愣,所以便亂發脾氣,但是這次不同,眼看應楚楚與他心意相通,我所感受到的,卻並非憤怒,而是絕望。」

  「這只證明了一件事,那就表示你的確尋獲真愛了。」

  迎桐的體貼入微,令飛霜不禁掩面泣道:「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隱瞞一切的,只是寒衣那脾氣……我真怕他一旦知道我與夏侯家的淵源,就會趕我出門,我……我……」「唉,如果竇偉長在誤會解開後,仍不知珍惜你,那他便非但只是他自己跟我親口說過的『心』有殘疾,而是連豬狗都不如的木頭了,畢竟醫好他多年心病的人是你,而不是華佗的那位女弟子。」

  「可是他們有一個孩子,親情的羈絆千絲萬縷,我根本毫無勝算。」

  「瞎說,你到現在不還未能確定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迎桐拚命為她打氣。

  「說到孩子,都怪我們照顧不周,讓霓兒在從陽泉縣來山陰的路上染了風寒,因而耽擱了行程。早知道你有大事,我便該不顧沉潭的堅持,讓公公留孫女兒往一陣子,如果我們早一天到,就能當面揭穿整件事,告訴竇偉長那封套中的幾封信,根本都是陸斌一手仿造出來的,你既沒有將江東軍機密告沉潭,沉潭亦不曾送過隱含情意的信給你。」

  「其實如果他知道你們夫妻有多恩愛,就根本不會上當了,笨。」她想擠出笑容,但落下的,卻仍是苦澀著急的淚水。「寒衣好笨,笨死了。」

  「到這個時候,你還有興致取笑我與沉潭?」迎桐故意不去提她的眼淚說:「真是服了你。坦白說,現在的我,幾乎跟你一樣心急,想盡快找到竇偉——噢,不,應該稱他為端木愷,我怎麼老是改不過來。」

  「為什麼你也想早點找到他?」飛霜自問自答:「我明白了,潭哥早我們半天上路,你想看的,其實是他,對不對?」想到丈夫,迎桐的表情霎時溫柔起來,令她看來愈形柔媚可人。「那當然也是原因之一啦,不過我真正想看的,還是端木愷屆時跟你低頭認錯的模樣,光想到我印象中那個瀟灑不羈、狂野奔放的浪子,終於被我們自家妹妹的繞指柔功給馴服的模樣,我就精神百倍,一點兒都不累。」

  「我怎麼覺得你有些幸災樂禍?」

  「有嗎?」迎桐機靈的辯稱:「你嫂嫂我可是冒著絕對會挨你哥哥罵的險,並將最寶貝的女兒,都托給了隨行的李章夫婦照顧,而陪你來尋夫,你還懷疑我呢,真沒良心。」

  一直到這時,飛霜才被逗笑開來。「你有些地方,還真跟幼年我們初識時一模一樣,腦筋動得飛快,口舌也特別伶俐。」

  「沉潭說後來你是被他伯父所救的?」因而也勾起了迎桐對於促成她們在稚齡時相遇的那段往事的回憶。

  「是啊,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年為何會湊巧在董卓作亂時,來到中原?」「記得,你跟端木愷說的身世背景,的確句句屬實,你確實是鮮卑、匈奴和漢族的混血兒,母親早逝;初平元年你父親奉單于之命,護衛一名公主到中原來成親,豈料正逢京師大亂,除了被你的父親在臨死之前,將之塞進簍子裡的你之外,所有陪嫁隨行的人,均遭了暴軍的毒手,無一倖免。」

  「嗯,」飛霜頷首道:「後來你被家人找回去,我在另一個姊姊也出去找東西吃的時候,被董卓的士兵捉到,就在他們正為到底要賣掉我或殺掉我爭嚷不休之際,幸賴夏侯惇伯父救下了我,但他因長年隨丞相在外征戰,身旁委實不便帶著一個孩子,而義父夏侯申則剛好運糧過去支援他們,伯父遂把我托給了義父。」

  「沉潭說他至今都還記得你初至他們家時的模樣,粉雕玉琢,恍若一個娃娃,婆婆立刻就喜歡上你,要求公公把你交給她扶養,並正式收你為義女。」

  回憶到這裡,飛霜不禁仰首向天,無限感慨的說:「生我者父母,育我、愛我者卻是養父母,他們對我可以說是恩同再造,我與夏侯家有著難以割捨的情緣,寒衣偏偏無法接受這一點。」

  「放心啦,等沉潭找到他,跟他講明一切以後,你們便會和好如初,兩人甚至還會更勝於以往的恩愛甜蜜。」

  「這是經驗之談?」飛需多少恢復了她一貫的活潑佻達問道。

  迎桐索性來個坦承不諱。「正是,所以你對結果是否應該更樂觀才對?」「但願如此。」想到端木愷離開時的絕裂姿態,飛霜一顆心便仍隱隱作痛。

  對於這樣的答案,桑迎桐顯然還不夠滿意。「什麼但願如此,是必然如此,不然我千里迢迢幫你送嫁衣來做啥?遲到歸遲到,一言為定的事,我可不能不辦到,所以那端木愷非得再正式娶你一次,讓我們夏侯家也熱鬧、熱鬧不可,否則我自從沉潭那裡得知你的喜訊開始,便著人日夜趕工織錦裁製的薄紗嫁衣,豈非派不上用場,沒有隨你這位美女一起亮相的機會了?不成、不成。」說著還加上搖頭來加以強調。

  「一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何謂茫茫人海,緣分縹緲。」飛霜仍無法完全甩開灰澀的想法,一切只因夏侯猛乃奉曹操之命,前來追捕陸斌,這位昔日的東吳叛將,在降了曹操以後,竟又圖謀不軌,憑其善於模仿他人筆跡的旁門左道,大肆借款或騙財,然後再潛回江東,據查目前正躲在昔日相傳為春秋時,越國大夫范蠡養狗、養鹿以獻吳王夫差,因而名為狗山的山區內。

  而三天前端木愷拂袖而去後,隨即出門前往的目的地,據當時正好在馬廄中照料「紫鳶」的朱爺爺問他之後說,也正是殘餘的山賊猶企圖做困獸之鬥的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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