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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季薔(季可薔)

  「你——」聽他這麼對自己的一切如數家珍,江若悠驚呆了,有半晌不知所措,直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恍惚的心神,「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她瞪他,感覺遭人看透的尷尬與狼狽,「你監視我?」

  「如果你是指我在你家安裝監視攝影機,抱歉,我沒那麼無聊。如果你猜我用望遠鏡偷看你,不好意思,我們家的窗戶不相對。」

  「那你是——」她蹙眉,腦海忽地掠過他方才隨口說過的關鍵句:硬強迫你弟用相機把電視螢幕上的楊威利拍下來,做成小照片……

  「是我弟告訴你的?」她恍然大悟。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咬牙切齒,決定放學回家後要宰了那個多話的小子!他沒事跟個鄰居說這麼多做什麼?而她更想問問這個傢伙沒事探聽人家那麼多又打算做什麼?可他沒有告訴她。

  兩人認識這麼多年了,從一開始的吵吵鬧鬧,到後來的嬉笑逗弄,交情由淺至深,他卻還是有許多事不肯痛痛快快地告訴她,經常話說一半,憋得她難受。今晚也一樣。

  無論她怎麼旁敲側擊,他就是不肯告訴她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曾經試著拐彎問他:「喂,你就這麼賴到我家可以嗎?難道不需要去跟什麼單位報告嗎?」

  他只是聳聳肩,「這裡沒什麼單位需要我去報告的,我不過搶了一輛計程車啊,反正現在都把它丟回大街上了,也CALL了司機前去自取。」

  「聽你說得輕描淡寫的,難道你不怕那個司機控告你搶劫?」

  「放心吧,我跟他商量好了,車上留了一筆錢給他,算是表達我的歉意。」「就這樣?」她不敢相信。

  「就這樣。」

  她再也忍不住了,決定單刀直入,「你究竟來這邊辦什麼案子?為什麼會搞到只有一個人對付歹徒?為什麼沒人接應你?你們其他的組員呢?」

  「什麼組員?」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什麼國際刑警嗎?總有個什麼team吧?難不成你都是單槍匹馬辦案?」

  「正確說來,我不是來這邊辦案的。」他品啜著咖啡,送給她一抹悠然的笑,「台灣的國際刑警科並沒有接到我們協助辦案的請求。」

  「那又怎樣?」她還是一頭霧水。

  「沒怎樣。」他語音輕淡,「這表示這回我來台灣是私人身份,不是出公差,明白嗎?」

  「不明白!」她怒視他,眼眸燃起火焰,「那你怎麼又會跟人搏鬥?難道不是為了抓犯人?」

  「不是。」

  「不是!?」

  「事實上,我想是他們想抓我。」他笑著回應她一句。

  而她,只能宣告完全投降。

  一念及此,江若悠忍不住歎息,一個輾轉,認清今晚自己是無法成眠了,索性下了床,披上紅色披肩,將擱在床頭的眼鏡戴上。

  她打開門想到浴室洗個臉,卻發現客廳一盞立燈亮著,流洩一地米黃色的柔和光芒。

  有人在客廳?

  她微微凝眉,迅速掉頭望向客房門扉。雕花木門緊緊閉著,看不出任何異狀。喬書應該睡了吧?照說他受了傷,她又特別準備了那麼舒服的一間客房給他,應該睡得相當熟才是啊。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搖頭,對自己苦笑。

  客廳的燈八成是她忘了關吧。在這些生活瑣事上,她老是丟三落四,這也是跟著父親調任高雄的母親當初百般猶豫不決,最後幾乎決定留下來的原因。她不信任她從小到大粗線條又漫不經心的寶貝女兒能照顧好自己。

  江若悠自然是極力抗議了,從小一直跟家人住,好不容易那個不肖弟弟跑去新竹科學園區工作,爸爸又被公司調去高雄管理分公司,讓她終於有了機會獨霸這問台北的房子,過過單身女郎的癮——她是傻子才會放棄!

  「放心吧,媽媽,你的女兒都已經快二十八歲了,懂得照顧自己的。難不成你還怕我會因為懶得煮飯而餓死?」三言兩語就把母親哄得轉憂為笑,「倒是你,到了高雄好好照顧爸爸,他年紀也大了,單身到外地赴任很淒涼的。」

  因為她信誓旦旦的保證,母親總算放了心,收拾行李搭飛機到高雄去,而她,在送走媽媽的第一晚,還開了一瓶香檳,自得其樂地慶祝自己真真正正成了自由自在的粉領新貴。

  的確,獨立的滋味是新鮮的,單身的空氣是自由的,但,當一個又一個孤獨在家的夜晚流逝,她開始害怕一個人面對四面牆的生活。

  有時候一個人回到家,迎接她的只是一室漫無邊際的黑暗,一股莫名的孤寂便會忽然當頭籠罩,教她心慌意亂起來。

  於是,她開始追求多彩多姿的夜生活,經常找一群同樣單身的男女朋友,上餐廳、酒館、KTV、電影院,聊天玩樂。

  有時一個人在家呢,便租上一堆言情小說跟漫畫,一方面是從小培養的興趣愛看這些書,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發漫漫長夜。

  最近,在迷上TheWestWing這部影集後,她頓覺人生更有目標了,生活彷彿也有了重心。

  是什麼樣無聊的人會把自己的人生重心放在追逐一部美國影集上?她是不是瘋了?

  有這樣的時間精力她何不放在發展自己的事業上,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拿了個滿不錯的學位,頂著個許多人羨慕萬分的分析師頭銜啊。

  一個好朋友曾經這麼勸過她,可江若悠只是搖頭。

  她並不覺得埋首於工作的人生是她想要的,對於事業,她一向沒什麼野心,並不想成為那種叱吃風雲的女強人。

  與其每天忙著分析哪個產業熱門,哪一檔股票值得投資,她還寧願背著行囊,拿著相機到處旅行呢。

  工作不過是她為了賺取生活費及旅費的手段,若要她把人生全賭在工作上,她可是萬萬不甘的。

  雖然她這麼想,雖然她如此肯定事業不是她生活的重心,但說到自己究竟想追求些什麼,卻又只是滿心惶然。

  人生難道就只有這樣嗎?就這麼日復一日地上班、下班,跟朋友聚會、看小說,偶爾來一場自助旅行嗎?

  她的人生就要一直這麼蒼白地繼續嗎?

  「……該不會最後淪落到跟二十隻貓一起終老吧?」她喃喃,幾乎可以清楚地看到多年後白髮蒼蒼的自己,身邊圍著一群貓,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搖椅上目送夕陽西沉的畫面。

  一念及此,她頓時慌亂失措,「太慘了,我不要這樣的人生……」

  「你在喃喃自語些什麼?」

  一個蘊著笑意的嗓音驀地在她身後揚起,她一陣驚跳,連忙轉過窈窕的身軀。

  第二章

  他睡不著。

  他是受了傷,腰部還微微發疼,而若悠為他準備的客房床墊又柔又軟,睡起來很舒服,可偏偏他翻來覆去一整晚,還是無法輕易成眠。

  也許是傍晚遭人圍毆的事讓他有些掛心與憂慮,也許是因為晚上多喝了兩杯濃濃的Espresso,讓他神經太過興奮,也許是因為那個女人……

  那個睡在他隔壁,縱然多年不見、那股獨特的嬌俏氣質仍然一絲不改的女人。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一牽唇角,勾起淡淡笑痕。

  沒見過像她那麼會耍寶的女人,搞笑的才華直可列為國寶供人瞻仰。

  從高二那年江家剛剛搬到燕家對面,他就注意到對門住了個氣質不凡的女高中生——她星眸總氤氳著某種神秘的迷霧,唇畔則漾著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淺笑。她似乎從沒注意到他,可他每回在公車上卻總會意識到她,眸光忍不住要停駐在她身上。

  他實在很想弄明白,那與蒙娜麗莎一般朦朧難解的微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泛起——他承認自己當時有些傻,也許是青春期少男獨有的思春心情吧,教他對對門的清秀少女興起了異樣情懷。

  為了吸引她注意,他甚至每天把制服的白襯衫燙得筆挺,西裝褲的褶痕也一絲不亂。

  可她卻從來不曾注意他,他的形影從未落入她眼底。

  他感覺有些沮喪,只好從她弟弟下手,藉著一次在社區籃球場打球的機會跟她弟弟攀談,逐步建立友誼。

  籃球友誼賽打愈多場,他心目中自行拼湊的夢幻美少女形象亦逐漸破碎。她根本不是什麼氣質優雅的少女,只是一個超級迷戀漫畫帥哥的大花癡,唇畔的微笑跟蒙娜麗莎一點關係也沒有,只因為她正作著白日夢。

  她根本與他想像的大相逕庭!

  夢碎了,他只能在心中哀悼自己莫名其妙的初戀。

  可夢醒了後,對她的興趣卻絲毫不減,相反的,他發現與這樣平凡卻逗趣的女孩做朋友別有一番樂趣。

  他與她成了哥兒們,嬉笑怒罵,彼此關懷,彼此分享。

  這樣的發展其實也挺不錯的,尤其在他高中畢業後跟著母親移民到了奧地利,兩人的聯繫也從未間斷,每個月至少打兩次電話、每星期通E-mail,他偶爾回台灣時也肯定找她一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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