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他和我有什麼干係,」潔霓賭氣地說。「從今天起我就當他是陌生人,大家撂開手,誰也不理誰。」
「謝天謝地,真要能這樣那倒好了,」春纖閒閒地說。「也省了多少心,從此你也不會再成天發著呆,一下子微笑、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又是喃喃自語。」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像你說的這麼古里古怪來著了?」
「有也罷,沒有也罷,」春纖邊收拾桌上的核桃,邊說。「反正小姐才說了,從今天起大家撂開手,咱們以後也不會再和文相公有什麼牽扯了。」
「嗯。」潔霓並沒有聽進去,一雙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不住閃動,眸瞳中燃燒著怒火,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春纖自小看慣了潔霓這副表情,不禁搖了搖頭。「小姐,我看你是撂不開手的,這會子又在打什麼主意了,對不對?」
「我會撂開手的,只不過之前我得先討回個公道,」潔霓反駁著說。「這文翌軒三番兩次的戲弄我,可不能這樣就算了,那太便宜他了。」
「算了吧,我的好小姐,這件事說起來還是你先找人家麻煩,」春纖笑著說。「所以當然還是你要先罷手才對嘛。」
「咦?你這丫頭,居然幫著外人來教訓我,真是吃裡扒外。」
「倒不是春纖吃裡扒外,我全是為了小姐好,」春纖瞅著潔霓說。「其實小姐的心事,我再清楚也沒有了。」
「我、我哪有什麼心事?」潔霓嘴硬得不承認。「少胡說了。」
「不是我多嘴,小姐,」春纖看著潔霓說。「你也別怨人家文相公對那位百靈姑娘好,本來嘛,像她那麼溫柔婉約,真是我見猶憐,哪個人不心疼她三分呢!」
潔霓心中一動,忍不住問:「你一直在屋裡,又沒見到那百靈姑娘,怎麼知道她溫柔,還有什麼我見猶憐的?」
「哎喲,何必見面才知道,就在屋裡聽見她說幾句話,就可以想見她那副弱不勝衣的嬌怯模樣了。」
「這倒也是,我從沒見過那樣溫柔似水的女子,」潔霓衷心地說。「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波都那麼纏綿宛轉,令人銷魂蝕骨,可又不是故意做作出來的狐媚,而是純出自然的嬌柔。」「小姐,你可要小心了,男人對這種女人的抵抗力最低了,」春纖一拍手說。「你如果想要文相公也對你好,可得向人家百靈姑娘多學一點才成哩。」
「呸!呸!誰要他對我好了?」潔霓嬌嗔著說。「我才不稀罕!」
「哦?是嗎?」春纖一臉古怪詭秘的笑容。「真的不稀罕?」
「你做出這古怪表情幹什麼?」潔霓微感羞惱地說。「我說不稀罕就是不稀罕,怎麼?你彷彿不信似的?」
「哈!」春纖忍不住笑了一聲,才悠悠地說:「我幹麼『彷彿』不信,我根本就不信。」
「嘿!你這沒大沒小的鬼丫頭,愈說愈得意了,」潔霓站了起來。「看我今天怎麼教訓你!」說完按著春纖往床上一推,伸手就去擰她的腮,急得春纖哇哇大叫,一邊還笑得喘不過氣來,到最後只得向潔霓討饒。
兩人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聽見有人在門外敲門,連忙坐了起來。
******************
「是誰?」春纖幫著潔霓理好衣衫,才走到門邊去問。
「小霓,是我。」應瑋桓帶著書僮興兒站在門外等著。
春纖開了門。「應少爺,請進來。」
「桓哥哥,找我有事嗎?」潔霓已經整理好剛才弄縐的衣衫和髮髻,微笑地問。「明天就要進入雲南了,你不是要去雇幾名腳夫嗎?是不是都好了?」
「還沒找到足夠的人手,看樣子明天要在這裡多留一天了,」瑋桓站在門口說。「對了,這家旅店的大司務生了個兒子,請假回家去了,今天不供膳,我是來找你和春纖一起去吃飯。」
「嗯,你再等一會兒,我們換件衣裳就出來。」
他們投宿的「綠楊鎮」只是個小地方,整個鎮上只有一間破舊的小酒樓,陳舊老朽的店堂幾乎快塌了,可是門口一塊大匾以狂草書著「煙雨樓」三字。
「在這裡吃飯?」潔霓皺著眉,她生性好潔,這間老店的模樣實在引不起她半點食慾。
「咱們進去吧!」瑋桓說。「這裡的菜好吃極了,尤其是擅長各種點心,待會兒你一定要多吃兩塊。」
「是嗎?」
瑋桓點點頭,四個人就走進了煙雨樓,一名十二、三歲渾身油污的店小二急忙跑過來招呼他們,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顯然生意不佳。店小二隨便找了個座位,在桌上、椅上胡抹了幾下。「吃點什麼?」
「這裡大師傳有什麼拿手的好菜,全做上來!」瑋桓說完就丟了五貫錢在桌上,店小二一生之中從沒見過這麼多錢,睜大了眼睛,急忙接了過來,態度也轉了一百八十度,不住的彎身哈腰,忙著去傳上等酒席了。
「我看算了,這裡哪會有什麼可吃的?」潔霓蹙著眉說。「隨便吃碗麵就是了,何必費事。」
「你別小看店面不起眼,菜可做得好極了,」瑋桓的興致卻很好。「何況我還請了貴客。」「貴客?你在這裡有熟人?」潔霓好奇地問。「昨天怎麼沒聽你說起?」
瑋桓正要答話,門口卻先傳來一聲柔膩的嬌音。「快來嘛!我聽說這家店的手藝好極了,非嘗嘗這裡的美味不可。」隨後門外轉進來了一個淡黃身影,纖柔秀美,居然就是和文翌軒結伴而行的百靈。
百靈一進門,瑋桓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她,片刻不離。
「是百靈姑娘!」潔霓吃了一驚。「真巧,她也來了。」
「小姐,這位百靈姑娘果真是楚楚可憐,你瞧應少爺一見了她,連魂都掉了似的,」春纖掩著小嘴在潔霓的耳畔輕語。「她既然來了,文相公不知道來了沒?」
「他來與不來干你什麼事?」潔霓不高興地繃緊臉。「要你這麼關心?」
「嘻,春纖自己當然是不關心嘍,我是替某個心裡關心、臉上不肯承認的人,把她的心裡話問出來而已呀。」
「啐!少說廢話。」
百靈已經走進店堂,她和瑋桓只隔著幾張桌椅遙遙相望,兩人凝眸互睇,似乎交換了千言萬語。
潔霓納悶的看著他們倆,心中正在揣度著百靈的身份,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俊朗神逸、風采翩翩,果然是文翌軒,他一見潔霓和瑋桓並坐一桌吃飯,微感詫異,一扭頭卻和百靈說起話來了。
「百靈,這種地方哪有什麼上好的酒席?」
「當然有,」百靈指著瑋桓和潔霓所在的位置,笑著說。「或許還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呢!桓郎!我可找著你了。」
「小蠻!是你!太好了,」瑋桓對著小蠻睞了睞眼。「請坐,我已經叫了一桌上等酒席,不如你和文大將軍一起過來坐坐,同飲幾杯。」
「那可叨擾了,」百靈笑著坐下,並對翌軒招手說:「文大哥,過來坐嘛!」
「她就是小蠻公主嗎?桓哥哥。」潔霓好奇地轉頭問瑋桓。
潔霓這聲「桓哥哥」一喊,小蠻還不覺得怎麼樣,可是站在一旁的文翌軒卻是臉色陡變,狐疑萬分的看看潔霓、又看看瑋桓,他們兩人只帶著一僮一婢,從揚州遠遊到此,究竟為了什麼?瑋桓和潔霓又是什麼關係呢?
「四位客官!」突然間,店小二石破天驚地一聲大喊。「上菜了!四冷盤、四熱炒,請慢用。主菜立刻就來。」
「小蠻、文兄,兩位請坐。」瑋桓以主人的身份說。
「應兄,聽百靈公主說起你是揚州世家子弟,今日一見果然風采非凡,」翌軒一坐下就不住詢問。「但不知怎麼會和連姑娘結伴同行,千里迢迢到這荒僻小鎮呢?」
瑋桓剛要回答,潔霓卻搶著開口,她笑吟吟地說:「哦,桓哥哥和我自小就訂過親了,我想出來旅行玩賞各地的風光,桓哥哥當然是最適當的護花使者了。」
潔霓的話才說完,翌軒的臉色都變了,翌軒沒想到潔霓和瑋桓竟是未婚夫妻,心上又是酸又是苦,手上拿著的一杯酒險些潑了出來,他一仰頭灌下一大口酒,可是入口只覺酸澀,一點也嘗不出美酒的香醇。
「原來如此,春光爛漫再加上有如花美眷相伴,這一路之上想必極盡旖旎了,」翌軒的聲音冷澀至極。「只是應兄沉醉溫柔鄉之時,可曾想過百靈公主為閣下所受的苦楚?」
瑋桓和小蠻交換了一個眼光,其實他們兩人已經見過面了,傍晚小蠻在旅店外的一條小徑上,看見了正在買東西的書僮興兒,急忙告訴翌軒,兩人到外面找了一回,沒有結果,卻不知興兒也看見了小蠻,她一回到旅店,瑋桓就找到她了。
所以小蠻早知道瑋桓和潔霓的關係,也知道了潔霓如何幫助瑋桓逃家來找她,她也告訴瑋桓,她也是逃家出來找他,可是路途不熟,半路又遇到強盜,正在危急時刻,遇上奉旨出差到東越國正在返程中的翌軒,翌軒救了小蠻,並允諾一路護送小蠻到揚州來尋找瑋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