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心裡激動而已,」潔霓不好意思笑笑說。「嗯,茶拿過來吧,整個下午一口水也沒喝,現在真有些渴了。」
春纖依言將一隻細瓷茶盅端了過來,附帶還有一小盤醃製的紫蘇芽姜,以及幾塊做成玫瑰花式的菱粉糕。「這是廚房剛送來的點心,小姐多少嘗一點吧!」
「嗯,這兩樣還清淡些,」潔霓喝了一口茶。「對了,你將那柄銀剪子和那九連環螺甸盒拿過來。」
「才費了白天心思,這會子吃點心、喝茶的當口,還不乘機歇一歇,何苦又去弄這勞什子?」
「不妨事,我都已經想明白了,」潔霓笑道。「還是多虧了你,一言驚醒夢中人,過去我太庸人自擾,其實不只是我,瑋桓也是,現在一放下心,可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小姐,你這一大篇子啞謎,我一句也聽不懂。」
「待會兒再跟你解釋,去!拿那銀剪子和螺甸盒過來。」
春纖無法再勸,只好都拿過來,放在潔霓所坐的玉棕榻前一張雲母石几上。「小姐,你真的解得了這只九連環嗎?」
「當然了,你且看我的手段,」潔霓胸有成竹地說。「其實本來就不難,是我自己想太多,鑽進了牛角尖,要不早該解開了。」說完,她拿起鋒利的銀剪子,手起剪落,一下子就將九連環鉸斷了。
「啊——」春纖低呼了一聲,雙眼圓睜,不敢置信地看著潔霓和那斷成兩截的九連環。
「你明白了嗎?春纖。」潔霓含笑問。
「小姐,我真不明白,如果要鉸斷它,這根本不算是一種解法嘛!」
「誰說不是解法,又沒限定要將九連環保存完整,」潔霓好整以暇地說。「你是不是在想鉸斷這種方法,連三歲孩子都會,一點也不稀奇,這就是人的通病了,很多事本來就是簡單的,偏偏我們就要故意想得很複雜。」
「嗯,聽你這麼說,似乎又有道理。」
「何止有道理,這根本就是所有事情的本質,每件事都該回到它最基本的部分去看,才能找出真正的解決之道,」潔霓得意地說。「所以我現在也想出了,該怎麼解決我和桓哥哥這樁麻煩婚事的方法,不但如此,還可以讓他和那位小蠻公主,一圓鴛鴦夢哩。」
「喲,怎麼又跑出個小蠻公主了?怎麼回事?」
「我說給你聽——」潔霓一五一十地說出了瑋桓和小蠻的一段情緣,春纖又是驚奇又是感動。
「真想不到應少爺、你和那位小蠻公主,三人之間還真是重重糾葛,」春纖好奇地問。「小姐,那你究竟想出什麼法子,來解決這理不清的麻煩呢?」
「這個嘛!現在還是天機不可洩漏,」潔霓指著螺甸盒子說。「反正也和打開這只盒子一樣,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了。」
潔霓提到了這只盒子,點醒了春纖,她笑著說:「對了,還不知道這盒子裡藏著什麼呢?小姐,快打開看看嘛!」
「倒也是,只顧著打開盒子,竟忘了看裡頭有什麼了。」潔霓有些緊張地掀開盒蓋,只見盒底襯著雪白的重絹,絹上放一兩顆圓潤小巧、色澤殷紅的紅豆,潔霓和春纖俱是一愣。
「兩顆紅豆!」春纖不解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麼「鄭重」其事送來的禮物,竟只是江南常見的紅豆。「這文相公究竟是什麼意思?」
潔霓用指尖拈起紅豆,用手絹輕輕擦拭著這兩顆紅豆,臉上的表情似喜似愁,低低地吟著:「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春纖一時恍然大悟,嘴角不禁帶著濃濃的笑意,自言自語地說:「哦——原來這裡的結,纏住的不只是三個人而已,竟是四個人呢!」
第五章
「私奔?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法子?」
潔霓面帶笑容,睜大了雙眼,美麗的明眸中閃爍著慧黠、靈動及無邪,她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這怎麼行?絕對行不通的,」應瑋桓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可是潔霓那堅定的眼神漸漸在打動他。「不!你不會是認真的,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瑋桓深深倒抽了一口氣,他完全想不到今天潔霓主動跑到應府來看他,而更令人驚訝的是,潔霓居然告訴他,已經替他籌劃出一條「萬全良策」,一定能讓他順順利利和小蠻共偕白首之盟,可是現在她說出來的計策,竟是要他帶著她「私奔」,這個主意真是太瘋狂了。
稍等瑋桓的震驚平息後,潔霓很冷靜地告訴瑋桓,這是不得已的方法,因為應家對瑋桓防範甚嚴,沒有潔霓的協助,他別說出不了揚州城,就連家門也出不去,而潔霓要幫就幫到底,乾脆一路隨他到苗疆,幫他將小蠻娶回來。
「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潔霓簡短而扼要的做了結論。「也是勢在必行的方法。」
「潔霓,你、你是認真的?」
「嗯,絕對認真。」
「潔霓,這件事的後果你想過了嗎?」應瑋桓嚴肅地問。「就我的立場,當然所有的方法都值得一試,可是拖著你下水,我不能這樣做。」
「這不算你拖我下水,是我自己跳下水的,」潔霓露出俏皮至極的笑靨。「再說,婚期將屆,新郎倌卻跑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多丟臉,而且你叫我一個人去應付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閒語,我可受不了,所以你非帶我走不可。」
「唉!不行的,此去苗疆有千里之遙,你一向在家嬌養慣了,哪受得了旅途上的困頓。」「桓哥哥,你這樣說就太小看我了吧,潔霓不悅地說。「別的不說,小時候咱們一起練劍、學騎馬,我可都比你強,還有我騎馬打『波羅球』的能耐,你是見識過的了,誰說我出不得遠門。」「潔霓,且不論你受不受得了長途跋涉之苦,」瑋桓還是覺得不妥。「要知道我們兩人私逃出走,我還沒什麼,你的名譽可就毀了,等咱們回來,那些說閒話人的口水保證可以淹死你。」「哦?照你這麼說,難道我自個兒留下來,那些人就不說閒話了?」
瑋桓一時語塞,竟答不出話。
「所以嘍,我走與不走,人家都要說閒話,」潔霓端起茶,啜了一口才說:「反倒是我一走了之,聽到的閒話還少一點哩!」
「小霓,這都是為了我,才讓你受這一番委曲,」瑋桓歉疚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什麼也別說呀,」潔霓大方地笑笑說。「自小你不是也對我很好嗎?還記得那時候我哥哥到外地唸書去了,你就像親哥哥一樣的照顧我。」
「小霓,我的確一直當你是個可愛嬌憨的小妹妹,」瑋桓心底也浮起和潔霓兩小無猜的記憶。「我爹作主為我和你訂親以後,我心裡一直就是怪怪的,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那個紮著兩根小辮、眸光清亮,跑過來拉著我的手,喊著要我給你買糖吃的小妹妹。唉!我怎麼和妹妹成親呢?」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桓哥哥,」潔霓忽然又開起玩笑來了。「不過,當然嘛!我這醜小鴨哪比得上你心坎上那位千嬌百媚的公主。」
「你這伶牙俐嘴的丫頭,說著說著又拉扯上這些,」瑋桓被打趣的滿臉通紅。「揚州城的第一美人要是醜小鴨,那天底下的男人都要卯足勁去追醜小鴨了。」
「還說人家打趣你呢,」聽了瑋桓的後一句話,潔霓也不免微帶羞意,扭過臉去說:「你不是也反過來打趣我。」
「我可不是打趣,說的都是實話,」瑋桓從未見過潔霓這樣嬌羞無限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我看,景琛可要擔心了。」
「我大哥有什麼事要擔心?」
「當然要呀,一等我們的事曝光,你們家一定天天都擠滿了人,」瑋桓故意慢條斯理地說。「來爭相求聘江南第一美女嘍!」
「桓哥哥!你還說這些,」潔霓的臉一下子轉成深深的酡紅,她抗議地捶了瑋桓的肩頭一下。「人家好心好意替你想法子,你一股勁地取笑我,哼!真是好心沒好報!」
「唉!唉!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向你賠罪,」瑋桓對著潔霓一揖到地,口中不停地說:「好妹妹,你就原諒愚兄這一回吧。」
「哼!我再也不理你了,淨是欺負人。」潔霓邊說邊低下頭,拿起手絹遮住了眼,看起來就像忍不住傷心落淚似的,其實卻從手絹裡偷瞧著瑋桓。
「好妹妹,你別哭呀,」瑋桓果然慌了手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說:「妹妹,我再不敢了,以後我要是再取笑你,等明兒個你做了一品誥命夫人,叫老天罰我變個大錦雞,給你一輩子銜著皇封誥命,這樣好不好?」
「嗤——」潔霓忍不住笑了出來,白了瑋桓一眼。「又胡說八道,只怕你要來替我銜著皇封誥命,你那位小蠻公主還不許呢,再說你就捨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