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我取笑人呢,你這不也取笑我?」瑋桓伸出拳頭,故意說:「真該也給你一拳才是。」話沒說完,就和潔霓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潔霓笑了半天,伸手理理雲鬢,才問瑋桓:「那麼我和你說的事,就這麼決定了?一起走?」
「不這樣也不行了,叫我留你下來受那種難堪,不只我,就是小蠻知道了,也會良心難安。」
「那咱們詳細籌劃一下,什麼時候走、用什麼理由唬家裡的人、該準備些什麼東西……」潔霓慎重地說。「先訂個計劃,到時候才不會手忙腳亂。」
不一會兒工夫,兩人就計議妥當,也訂下了三天後出發的時間表。
「對了,我打算只帶著書僮進興一人,我和小蠻的事,他都清楚,」瑋桓提醒潔霓。「你呢?也該帶個人,一路上好有個照應。」
「這好辦,我帶春纖好了,她愛玩得很,巴不得有出遠門的機會,絕不會洩漏機密。」
「好!那咱們就這麼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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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應府回來後的第三天,潔霓趁著到母親房中請安的當口,向她的兄長連景琛提出了要求。「大哥,上回我生病的時候,應家老奶奶曾經在菩提寺裡為我許了心願,」潔霓編了個景琛無法拒絕的理由。「現在我的病好了,正該去還願,總不能還麻煩老奶奶再為我跑一趟吧!」
「喔,這你當然該親自去一趟,」景琛考慮了一下。「只是菩提寺很遠,在東城門外,你一個人去,我有些不放心。」
「不妨事,應家老奶奶說了,許願的是她,她自己也該去向菩薩燒香還願,不過老奶奶近來身子骨有些酸疼,出不得遠門,所以要桓哥哥代她去,正好順路送我去。」
「有瑋桓護駕是最好的了,」連老夫人大表贊成,指著潔霓說。「他們倆訂親以後,也沒什麼見面機會,去年瑋桓又到苗疆大半年,想來他們有些私話想背著人說,這兩天天氣又好,正該讓他們出去玩玩,白拘在家裡也嫌氣悶。」
景琛對於母親素來百依百順,此刻當然不便反對,況且他根本也想不到,潔霓這一回竟準備搗一個天大的鬼,於是也笑著說:「好吧,就讓瑋桓帶你出去逛逛吧!我先說了,可不許你欺負他。」
「多謝娘,多謝大哥,」潔霓喜上眉梢,也顧不得景琛在取笑她,趕忙再補上一句:「菩提寺一向清靜慣了,多帶人倒反攪亂佛門淨地。」
「慢著,不帶人可不行,」景琛一揮手,以堅定的口吻說。「且不說你和瑋桓兩人單獨出遊會惹人非議,就是到了菩提寺,也得有人照應茶水、沐巾才成。」
「我也沒說不帶人,只是不想帶太多人去,那不是活像在誇炫奴僕多的暴發戶了嗎?」潔霓吐了吐舌頭。「依我說,就只帶春纖一個人,反正我們只去燒炷香,很快回來。」
「這個——」景琛隱隱覺得不妥。「春纖一個人怕照顧不來。」
最後還是連老夫人為潔霓解了圍。「景琛,我看依她吧,潔霓難得和瑋桓出去一遭兒,帶了一大群人,他們有什麼話也不能好好說,你別盡做殺風景的事,讓你妹妹在背後罵你了!」
「娘——」潔霓紅了臉,抗議地喊了一聲。「我和桓哥哥才沒有什麼話不能當著人說呢!」
「哈哈,還是娘有先見之明,」景琛大笑著說。「就依你吧,只帶著春纖一個人去好了。」就這樣,連府的這一關總算神不知鬼不覺的矇混了過去,不過,應瑋桓那邊卻沒有這麼順利了。
因為小蠻的事,瑋桓的父母對他防範甚嚴,一聽說他只帶一名書僮興兒到城外的菩提寺,立刻大搖其頭,雖然經過瑋桓解釋說是和未婚妻潔霓一起去,應氏夫婦仍是不敢冒險。
「爹、娘,這次真的只是和小霓去燒個香就會回來,求您兩位老人家點個頭吧。」
「要去可以,你把鄭才、錢盛、財旺這幾個人都帶著去,」應老爺嚴峻地說。「要是只帶著興兒一個人的話,你連大門也不許出。哼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
「桓兒,你爹也是為你好,」應夫人擔心他們反目,委婉地勸說。「菩提寺遠得很,多帶幾個人幫忙拉馬、駕車,又安全又有人服侍你,豈不是好。」
瑋桓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實在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一跺腳埋怨著說:「老是拿我當犯人看,悶也給悶死了。」
「哼!你還有臉說呢?全怪你自己,」應老爺怒斥著說。「你以為我喜歡派人寸步不離地盯住你?想想看,打你從苗疆回來,都說過、做過些什麼?為了個苗疆妖女,連父母之命也不顧了。」
「好了,老爺,都是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應夫人忙打圓場。「再說為了這事老爺氣也氣了,打瑋桓也打了,現在他的心思都放回連姑娘身上,老爺何必再提這舊事泥?」
「由不得我不提,生出這逆子來,叫我怎不生氣?」應老爺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要不是這半年來看他夠緊,他還不私逃去找那苗疆妖女,真到那一天,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擱?更不用說向連家怎麼交代了。」
「老爺別再生氣了,」應夫人陪笑著說。「咱們瑋桓不會是那麼糊塗、不明事理的人,瞧他最近不就和連家姑娘走得挺近的嗎?這樁婚事不會生變的。」
「嗯,夫人,依我看還是早些讓瑋桓完婚吧,」應老爺突然說出驚人之語。「只有他平平順順的成了親,我這一顆心才真正放得下。」
「老爺說的極是,這件事真該替瑋桓早些辦妥,咱們倆也好早日抱孫子!」
瑋桓在旁聽得又驚又急,全身冷汗直流,雙手不停地搓著,偏又想不出什麼法子,突然應老爺注意到他那副不安的樣子,斥了一聲:「你不安安分分站好,在幹什麼?又想惹什麼事?連家姑娘號稱江南第一美人,我們做父母的聘了這麼個才貌雙全的媳婦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老爺,瞧你!才這會兒工夫就罵了兒子兩、三回,哪像個做老子的樣兒?」應夫人心疼兒子,忙說。「再說瑋桓大約是聽說要給他完婚,歡喜過頭了,又有什麼可疑的?」
「我就怕他收不了心,還記掛著那苗疆妖女。」
「不會的,咱們瑋桓倒不是那樣的不孝子,」應夫人憐愛地看了看兒子,慈藹地說。「瑋桓也站得久了,要沒什麼事,讓他回房裡去吧。」
應老爺點點頭,轉頭對著瑋桓沒好氣地說:「聽見你娘的話了,還不下去!」
「娘,菩提寺燒香的事,」瑋桓以求援的目光望著應夫人,小聲對母親咬耳朵。「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小霓說,帶太多人怕不方便。」
「哎,你這孩子,早晚小霓是你媳婦,到時候有多少話說不得,」應夫人笑瞇瞇地說。「現在就這麼一時三刻也等不住?好吧,依你吧,你想怎麼樣就怎樣。」
「可是爹那邊——」
「放心,有我呢!你安安心心的和小霓去玩一天吧。別記掛東記掛西的了。」
瑋桓大喜過望,對著母親做了個叩頭的手勢致謝,應夫人笑著努努嘴,讓他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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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做樣子,應瑋桓和連潔霓兩人一路還是先往東城的菩提寺走,兩人都騎馬,大唐民風開放,在京城長安不只在街市上常常可見年輕的情侶、夫婦攜手同游的親暱畫面,更由於與北方胡族交往頻繁,許多上流社會的仕女也喜歡騎馬,騎馬時換穿胡服,更蔚為時尚。
江南比較保守,但還是有不少仕女喜歡騎馬出遊。
瑋桓和潔霓兩人並轡聯騎,春纖和瑋桓的書僮興兒反而是坐在馬車上,因為必須照顧行李,兩騎一車沿著大道徐行,愈往東南方向走,人煙就愈見稀少。
出城不久,菩提寺淡青色的尖塔遠遠籠罩在一門雲霞般的晨霧中。「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瑋桓漫聲低吟了杜牧的一首「江南春」,一股即將去國離鄉的愁思漸漸湧上心頭,對著潔霓說:「從小看慣了江南風光,從來也不覺得有什麼特殊,現在臨去依依,竟發現自己有多捨不下家鄉。」
「桓哥哥,你又不是不回來了,」潔霓駐馬停步,以閒談的口吻說。「此去雖是不告而別,但是等你和小蠻公主重會之後,再等個一年半載,伯父、伯母氣消了,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帶著新婦返家,到時候你攜著如花美眷,賞游勝景,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小霓,我真服了你,」聽見潔霓嬌俏的言辭,瑋桓的心情不禁開朗許多。「好像沒有什麼事會讓你心煩似的,總是見你對每件事都這麼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