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當初不找些單純的人?像馨斯一樣。」
「費小姐的背景其實也不單純。她不只是西漠的孫女,她的父親更是台灣農業公會的理事長。想想看,日本一年從台灣進口多少農作物?如果費小姐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可能也會引起兩國經濟與政治的問題。」
龐朔無奈地揮揮手,阻止北雪再說下去。
「算了,反正如果她輸了,你就等著準備開戰吧!」
北雪銜命才要轉身離開,卻被衝進來的西漠撞到地上,老骨頭著實摔個正著。
「堂主、堂主,不好了!馨斯她……她拎著行李說要回家去。」
「她什麼?」龐朔霍地站起身來,大聲怒吼。
「她說要回家,離開這裡。」西漠以為堂主沒聽清楚,又說明了一次。
「我知道,我剛剛就聽到了,我只是不敢相信她敢這樣就走人。我為了她必須與全世界的華人幫派對抗,她還敢離開我?」
龐朔說完,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看得西漠不禁替孫女擔心。
這小女子一定是沒見過真正的老虎發威,才敢捋虎鬚。
***
哼!這是什麼待客之道?
打從她開始收拾行李時,僕人們就如魚貫般進進出出她的房間;一下子說是送早餐、一下子說打掃房間,還有一個敲門進來看見她在打包行李,就慌張地逃開。
等到她真的需要人幫她搬行李下樓時,竟然連一個僕人也找不到。
而她那親愛的爺爺對她進行道德勸說無效後,也跑得無影無蹤。但不管怎麼說,這種搬運行李的事,也不好叫一個年近七句的老人做吧?
馨斯背對著樓梯,一步步地使力拉著行李,一面嘀咕著自己為什麼每次都忘了換一個有輪子的行李箱?
只因為她實在捨不得丟掉這只陪她走遍世界各地的夥伴,當她一個人隻身在外時,隨身行囊就成了她與家鄉的唯一聯繫。
她站直身子,痛苦地撐著酸痛的腰桿,回頭望向身後的樓梯。
為了因應許多大型宴會之用,飛龍堂的大廳挑高設計,樓梯呈螺旋狀從二樓走廊婉蜒而下。配合日式西化的風格,樓梯板是高級的橡木,外框鑲著銀色金屬。
但可怕的是,為講究現代感,設計師將手扶梯去除,讓螺旋梯看似從半空降下的天梯,破除了三度空間的格局。
平日馨斯上上下下的從來不覺得不妥,但現在,拖著一隻重達二十多公斤的龐然大物,她不禁心驚膽跳。
「你可真閒不下來呀?今天早上身體才稍微好一點,你就蠢蠢欲動了。」
龐朔低沉的聲音從樓梯底端傳上來,她正好站在第一個階梯,嚇了一跳,腳下差點踩空。
他則嚇著了,趕緊往上衝,在樓梯中間的平台停了下來。
她不理會他,用力將行李拖下第一層階梯,可她一方面必須將行李往下拉,又不能讓它整個下滑。
這對剛康復的她來說,實在有點吃力。
他不禁冒起了冷汗。
「這是你運動的方式嗎?可能你不知道,府邸內有一個設備齊全的健身房,裡面有各種器材,還有三溫暖。」
她悶哼一聲,一個使勁,又將行李拉下三層階梯,她必須用全身的力道才能擋住下滑的力道。
她的行徑讓他捏了一把冷汗,他敢說自己的嘴唇現在一定發白,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我聽說台灣地狹人稠,沒地方跑,難道這是現在流行的運動?」
「哼!井底之蛙。我在台灣是像泰山一樣吊樹幹運動的。」這句話可沒說錯,她家那一大片林子少說也有數千棵樹。
「那你幹嘛一大早拖著這個東西運動?」
「這個東西叫做『行李』,通常是一個人要離開時的必備工具。」隨著最後一句話,她賭氣似的大力拖拉,行李被甩到樓梯間的平台。
「砰!」一聲巨響,行李翻身倒在平台上,離龐朔的腳尖只有一步遠。
他用腳尖輕踢行李箱的底端,揚起濃眉問:「原來你不喜歡樓上的房間?早說嘛!我幫你換一間樓下的廂房。」
馨斯怒氣沖沖地走到他跟前,雙手叉腰,抬頭對他說:「我不是要換房間,我是要回家!」
「回家?」他咕噥地重複。
「是,回我台灣的家。」她彎腰將行李扶正,眼角瞥見他的大腳丫。「喂!不幫忙就閃邊點,不要擋路。」
龐朔稱稍側過身,低聲地笑著,搬出了撒手簡。
「我懂了,你想要不戰而退!」
馨斯聞言抬起頭,臉因為用力搬運而漲紅著。
「你說『不戰而退』是什麼意思?我只是不願意再參加一個無聊的招親遊戲罷了。」
龐朔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雙手環胸。
「對你而言,它只是一個『遊戲』,但對其他人來說,可就非同小可了。」
「你說的是美美和武燕是嗎?她們可能很想當堂主夫人,但我可不是。她們喜歡就讓她們去爭輸贏好了,本小姐沒興趣也沒時間奉陪。」
她直起身子,懊惱地看著卡在階梯上的行李。
他伸長腿,將腳面搭在行李箱底端,只見他腳一揚,行李就彈跳了起來。
對於他的幫忙,她則用一記白眼表達「謝意」。
眼見她無心戀棧,他趕緊加強了火力。
「你還真是清心寡慾,唉!要是西漠也能像你一樣就好了——」龐朔留下了這句拉長尾音的一半話語後,轉身假裝朝樓上走去,彷彿馨斯去哪裡他都不感興趣了。
馨斯驀地拉住他。「喂!你別跑呀!爺爺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龐朔停下腳步,覷了她一眼,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算了,你都要回家了,也幫不了什麼忙,反正,西漠這次要認栽了。」他轉身又要上樓。
馨斯快步衝上前,硬是拉住了他的毛衣。
「別賣關子了,說清楚才能走。」她一個回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龐朔看著她神情堅定的小臉,活像保護小鳥的母雞。
聽到她要離開時,他原本有滿腔的怒火,走到一半,他馬上意識到對馨斯不能用強硬的手段,愈是逼她、強留她,只會得到反效果。當下,他即刻壓抑住情緒,腦中快速地思考對策。
能留下她且讓她繼續參賽的唯一方式,就是——她心甘情願的參加,如果不能硬逼,就只好動之以情了。
而誘餌當然就是可憐的西漠。
「既然你堅持要知道……」龐朔頓了一會兒,等候她的反應。
只見馨斯如搗蒜般地猛點頭。
「可是,西漠要是知道我告訴了你……」他刻意吊她的胃口。
果不其然,她圓瞠著眼,用眼神逼視他。
「好吧!既然你堅持一定要知道,我就說了。」他環顧了四周,將嘴巴湊到她的耳旁,清清嗓子後,壓低聲音說:「這次招親除了北雪外,每位長老都各壓了一個寶。東陽壓美美會贏,南峻賭武燕會得勝,當然,西漠別無選擇,只能壓注在你身上羅!」
馨斯微微蹙眉撇著嘴,心底很不是味道。他好像在暗示爺爺不是非常看好她,只是因為他們是爺爺與孫女的關係,所以被迫支持她一樣。
「本來這種小賭注是常有的,我當他們是玩玩,也就不管他們。誰知道,前天大家喝個爛醉的時候,這件事又被提出來談,一起哄,賭注就開始往上加碼。」
他的聲音從左邊繞到右邊,換了個角度轉到了她的右耳,近得他可以碰觸得到她白皙的頸項,他深吸了一口氣,吸入她身上淡淡的味道——一個清晨沐浴後的芳香。
「嗯!我說到哪裡了?哦!對了,賭注。」他不著痕跡地用鼻端輕觸她的耳垂,在她察覺前,又開口分散她的注意力。「就這樣,賭注從原來的一桌飯局加碼,換到了一棟房子,可大家還不滿意,終於到了現在無法收拾的局面。
「可憐的西漠,在這場賭局裡,眾所皆知以現在的成績來看,他肯定是個大輸家,可是,他為了面子,為了不讓你難堪,硬是賭下去,還是用他最重要的東西下注。」
「他……他們現在賭的是什麼?」馨斯慘白著小臉問,坦白說,她覺得這件事簡直荒謬到了極點,但對三個曾經打遍大江南北的老人來說,無聊比窮困更為嚴重。
只是,黑道的人會賭什麼呢?一條手臂?一根手指?還是……一條老命?
第六章
「他們把自己身邊最重要的東西拿出來當賭注。」龐朔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頸背上豎起的寒毛,知道自己嚇著她了。
「東陽拿出他珍藏了近二十年的陳年老酒,據說這瓶酒是從深海船墟中打撈起來的,可能是當年遠從法國送給清朝皇帝的禮品,隨船還有五十多箱的珠寶,不幸在南海就沉船了。
「這瓶酒不僅是釀製精醇,酒瓶出於當代名家手筆,還有法國皇室的御印加封。如果拿到拍賣會上,應該可以叫價到……五十萬美元吧!」
「一瓶五十萬美元的酒?」不是手臂?也不是小指頭?馨斯頓時感到哭笑不得,但同時也吁了一口氣,至少她不用擔心爺爺的老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