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是嗎?」要知道即使高貴如皇室也免不了爭權奪利的骯髒事,何況是民間呢。
「您還是不瞭解小姐呀。」姚仲昆感慨萬千。
「怎麼說?」
「小姐從不曾……」姚仲昆欲言又止。「唉,無論我說什麼您都不會信的,等您去過落鷹城後,就會明白真相了。」
「落鷹城?就是李頓的落鷹城嗎?」
「嗯,就是那個落鷹城。」
「真相是什麼?」楚天狂追問。
「請恕我無法回答,真相得靠您親自去查。」姚仲昆彬彬有禮的拒絕。
他深知人性的弱點,知道對於自負自信如楚天狂來說,自然是自己親自查明的真相才具有說服力了。
「您也許需要和念恩獨處,請允許我先行告退吧。」他請求。
「嗯,去吧。」楚天狂暗暗記下落鷹城這個名字。
「是。」姚仲昆躬身告退,將空間留給楚天狂和仍在熟睡中的念恩。
自從義父去世,她就開始扮演城主的角色,大到抵抗敵人入侵、核算年成稅收,小到牝牛產牛犢、日用品補給的確定,都是她的職責。
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的駕輕就熟,顏諾已習慣了如此忙碌且充實的生活。可自從楚天狂強悍的闖入滄月城,接手主人的位子後,她的生活就被迫改變。
石屋事件後,他再沒有試圖羞辱她,甚至連刻意難為也沒有。
只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總是肆無忌憚的打量她,目光狂肆且放浪,讓她不由自主的產生想要逃避的念頭。
經驗告訴她,沉寂只意味著更大風暴的來臨。
她想保護滄月城和她的子民不受傷害,卻發現她唯一能做的是向上天祈禱,祈禱她的子民不至於因為她的愚蠢而遭受禍害。
畢竟對急於養家活口的佃農來說,當年之事或許會是意外之喜,可對於驕傲的將軍來說,那絕對是莫大的恥辱。
他——必然會報復吧!
她怕他,可義父自小就教導她,做人要敢作敢當,既然她愚蠢的招惹了這黑髮的男人,就要有擔當承受一切後果。
她——沒有逃跑的權利!
「上天諸神,幫助我吧!」她跪地乞求道。
滄月城無論交給誰都行,只要不是李頓就好。
可希望是如此渺茫,因為這天她才剛起身就聽說楚天狂帶著手下去了落鷹城。據她所知,他甚至已經立了相關的契約,這次應該是去辦理交接之事吧?
經過這麼多年,李頓終於如願以償,他必然會在第一時間向她炫耀他的成功吧?
顏諾的俏唇緊抿著,一臉的堅毅。她會保護她所珍視的一切,無論楚天狂還是李頓,誰都休想碰他們一根寒毛!
「小姐?」林嬸推門進來。
「有事嗎?」顏諾平復情緒,和顏悅色的道。
「考試快開始了,大家都在等您呢。」林嬸催促道。
故去的老城主很重視孩子們的教育,因此滄月城有專供孩子們讀書的學堂,無論是侍衛還是佃農的子女都能在學堂就讀。
每隔半年,學堂會安排不同形式的考試,老城主總會擔任主考官的角色,自從他死後,主考官的角色就由顏諾擔任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小心的維護這一傳統,即使在最混亂的那年也沒有放棄。
「哦,這麼快就到考試了嗎?」顏諾詫異於時間的飛逝。
「是啊,日子過得可快呢。」林嬸也不禁感慨。
「一切都順利嗎?」這是五年來,她第一次不曾參與籌劃活動。
「一切都很順利。」林嬸開心的道。「一會兒有個賽馬活動,您也要一起參加呢。姚仲昆說那幫小傢伙一聽說美麗的城主夫人也要和他們一起賽馬,每個都興奮得不得了呢。」
因為資金缺乏,姚仲昆在學堂裡擔任武術教練一職,顏諾有空也會去傳授個子曰詩雲什麼的。
「我這就去啦!」想起那些單純可愛的丫頭小子們,她臉上不禁泛起微笑。
林嬸見狀悄悄鬆了口氣。
唉,總算姚仲昆那老小子還有點能耐,否則眼見小姐整天都鬱鬱寡歡的,她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咧!
☆
城外的空地上,一場別開生面的賽馬比賽即將開始。
拉犁的馬、推磨的馬、拉車的馬、年老的戰馬……如果仔細找,會發現甚至還有一匹跛了腳的馬。
佃農的兒子們打著赤腳,侍衛的兒子偷穿父親的戰甲,女孩子將裙子撩到膝蓋上……各色人馬齊聚,其中包括顏諾和她的牝馬。
這邊人聲馬嘶沸反盈天,那邊的親友團、啦啦隊自然也不甘落後。
「這是偶的兒子,」一個父親指著自己一臉雀斑的兒子,驕傲的道,「偶一手調教出來的,穩贏。」
「想贏還得問問俺家黑妞答不答應呢,」有農夫聽聞此言,指著自家犁地的大黑馬道:「俺家黑妞跑得可快咧。」
「你家的黑妞算啥,咱家的棗紅馬跑得才快哩!」不服氣的聲音。
「……」爭論聲。
「……」嘈雜聲。
熱鬧的氣氛、鼎沸的人聲,甚至將楚天狂那些留守在城內的士兵也吸引了過來。
「開——始!」姚仲昆一聲令下。
「烏拉——」
「喲呵——」
歡呼聲裡,各色「賽馬」三三兩兩衝了出去。
聲止塵靜,現場只留下一匹……哦不,事實上被留下的是一頭牛。
那愣頭愣腦的少年,居然牽了頭牛來參加比賽,混在人多馬雜中竟也沒被發現。他自個兒正偷著樂呢,誰知——一聲令下,別人的馬都衝出去了,自家的牛竟還傻在起點線上。
「大妮,你倒是快走呀!」這下少年可急了。
騎在牛背上左敲右拍,只差沒給牛磕頭了,可老牛還是安之若素,聽得不耐煩,竟「哞」了一聲,低頭啃起草來。
「哈哈哈……」人群中爆出一陳善意的嘲笑。
「唔!」少年的臉紅得像胡蘿蔔了。
這邊還在逗趣,那邊可就分出高下來了。
火紅色頭髮的顏諾和同是火紅色的牝馬,很快將這些平時在田間耕種勞作的「賽馬」遠遠拋在後頭,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不見了。
「隊長,要去追嗎?」有侍衛想跟上去保護。
「別追了,不會有事的。」姚仲昆攔住他。
他盤算著,這些日子小姐的壓力已經夠重了,也該讓她好好放鬆了。
再說,附近盤踞的盜匪也已經被楚天狂的人馬肅清得差不多了;李頓那邊也很久不曾來騷擾相鄰的邊境了,況且小姐也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安全應該是無憂才是。
閉上眼睛,楚天狂腦海裡仍不時閃現貧瘠的土地、稀少的畜群、贏弱的農民、飢餓的孩子……到處都是絕望的眼神、麻木的靈魂!
與荒蕪的土地、衣衫襤褸的佃農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大肆擴張的武器、源源不斷的運入以供主人揮霍的奢侈品……到處都是有關李頓和他那幫狐群狗黨追逐聲色的醜陋傳說。
眼前的一切,和他在滄月城看見的一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現在,楚天狂算是徹底明白,為什麼滄月城的子民寧願被一個女人統治,也不願意被李頓所統治了。
畢竟一個只懂得索求,卻不知給予的主人,絕不是讓人心折的好主人,更不必說李頓還擁有讓人膽寒的殘暴與無情了。
這一路行來,聽到的、看到的事情越多,他的表情就越凝重,臉上的陰霾也隨之濃重。
「爺?」眼見主人臉色不對,楊炎關切的道。
「我沒事。」楚天狂擺擺手,表示不必擔憂。
是啊,在戰場上他曾看過比這悲慘百倍的情形,可他從沒想過李頓竟能如此漠視、剝削他的子民到這種令人髮指的地步!
他的心情如此的沉重,以至於胯下的駿馬也感染到主人的情緒低落,慢下了飛馳的腳步。
這是匹紅棕色的駿馬,長途疾馳後,紅色鬃毛有些汗濕了,就像、就像她汗濕了的長髮……楚天狂下意識撥弄著馬鬃,疾風吹起了他的黑髮,忽然間他很想看見那張倔強的小臉!
一念至此,他猛然勒住了馬。
「爺,您怎麼了?」楊炎吃驚的望著主人。
「回去。」他沉聲道。
「可是……」他實在摸不透主人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怎麼走著走著就改變主意了呢?
楊炎還在猶豫,楚天狂已逕自掉轉馬頭,疾馳而去。
唉,下屬難為呀。
楊炎在心中暗歎一聲,才下令「跟上」。
「是。」士兵們齊聲應道。
煙塵四起,一隊人旋風般往來路奔去。
第十章
不知不覺裡,人聲馬嘶都消失不見了。
顏諾知道自己已跑到規定路線之外,可她不想回頭。
她喜歡在風中馳騁的滋味,沒有束縛,不必顧及身份,只要盡情體會這種奔騰的滋味。
疾馳之後,她的長髮不甘絲帶的束縛,溜出了原本齊整的髮髻,她索性搖散了一頭秀髮,任它們在風中狂肆的起舞。
她已好久好久不曾有如此放鬆的感覺了。
如此的自由呀——
不自禁的,她伸出雙手去擁抱清風,感覺就像將自由也擁到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