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城這裡冬天有下雪嗎?」玉草揚起小臉問道。
「好像這幾年沒有的樣子。」老霍回想。
「我想木蘭沒有開花是因為水分不夠,你們瞧,樹根附近的土都乾裂了,樹皮上也沒有水氣。滇藏木蘭本來是生長在南蠻冰雪覆蓋的高山上,那裡氣候濕潤,冬天還有雪水灌溉。崎城這幾年都沒有下雪,但你們仍維持一般的照料方式,所以土壤乾燥,木蘭樹才沒有開花……」
「老霍,給她一間廂房。」樊穹宇打斷玉草的話吩咐老霍,接著轉頭望向玉草,「玉草,妳要留在這裡,就拿出妳的本事,明年我要看到木蘭花。」他已經知道這女孩不僅是瞭解木蘭樹,而且對草木是打從心底喜歡,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玉草忍不住開心的跳起來,圓圓的眼眸閃閃發亮,「謝謝,我一定會努力的!」
「別忘了,妳還要偶爾照料我的生活起居,任何一個條件做不到的話,我不會留妳。另外,請妳著回女裝,用布條綁著胸部一點都不健康。」
樊穹宇面色未改,但看著玉草因他最後這句話,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他的眼神有一閃而逝的狡黠。
「下流!」玉草羞窘地連忙用雙臂環抱著胸部,但樊穹宇已頭也不回地離開。
老霍尷尬地乾咳了一聲。穹宇是怎麼知道的?但這話可不能當著玉草的面問。
「我說玉草,妳就隨我來吧!」
第三章
為了方便供樊穹宇使喚,玉草被安排住進樊穹宇所居的天宙閣裡,就在樊穹宇隔壁的廂房。老霍應樊穹宇的吩咐買來幾件湖綠色的羅裙、織錦的小衫,甚至很貼心地替玉草準備長長的罩袍,好讓玉草翻土施肥時不致弄髒衣衫。
午後,玉草坐在房間裡看著銅鏡,即使穿上女子服飾,她也稱不上美麗漂亮,頂多是可愛,當然,唯一的好處是胸部解放了,雖然其實沒有多少值得解放。
初來這裡的這七天都很輕鬆,她每日只是鬆鬆土、澆澆花,調配一些肥料,她長年照料草木,雖然看起來瘦弱,但體力、臂力都不錯,倒也做得得心應手。只是奇怪的是,除了她自動自發去照顧庭院以外,從未有人叮囑她該做些什麼事。
這裡大概是沒落的世家吧!來了這麼多天,她只知道主人名叫樊穹宇,其它一無所知,這廣大的宅邸竟沒有幾個人,連庭院都滿是雜草叢生,她猜想大概從前這裡也曾經有非常繁華的時光,八成後來財產散盡,才只剩下老霍一家人守著這位樊大人。
「玉草!」隔壁房間傳來樊穹宇的聲音,玉草急忙推開房門跑過去。
「有什麼事嗎?」這是這麼多天下來第一次被吩咐,難道當人奴婢都是這麼閒的嗎?
「幫我隨便準備一份茶點。」樊穹宇好整以暇地倚在榻上看書,那慵懶的姿態竟顯得勾人心魄,玉草不由得癡看著。
「我說幫我準備一份茶點。」樊穹宇不耐地道,他已經很習慣女子對他的青睞和注目,但竟敢看到這樣把他的命令置若罔聞的地步,真是好大的膽子!
「你長得真美,比我姊姊還漂亮。」玉草直截了當笑咪咪地讚美道,她的皇姊可是號稱月國第一美人呢!
樊穹宇面無表情,但心裡極度不悅,她難道以為一個男子會高興聽到這種話?樊穹宇簡直想翻白眼,該說她太大膽還是太遲鈍?
「如果照你的臉去刻菩薩,一定很適合!」玉草又道。
「快給我把茶點拿來!」打破他向來傲人的自制力,樊穹宇禁不住大聲怒斥。京城裡有哪一個人敢說「御影」的臉很漂亮適合刻菩薩這種話!
玉草被這一聲怒吼嚇壞,「好……」她連忙轉身提起綠羅裙就跑,身材嬌小,舉止卻意外地優雅。
果然讓她穿回女裝是對的。樊穹宇凝視玉草的背影,察覺自己的心思,不由得又是一陣不悅。
一會兒,已來到廚房的玉草又陷入人生第二次的大危機。
怎麼辦?開什麼玩笑?做茶點?她唯一會弄的只有拿一個小火爐煎藥,那還是古大夫教她她才會的,她要怎麼做茶點呢?
基本上她認為她會繡花、會園藝,已經是非常厲害,一個公主還能要求她會做什麼?但如果誠實說不會做,她對樊穹宇冷酷的話還記憶猶新,一個條件達不到的話
不管了,這會兒已經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好吧,第一,她至少要先把火生起來吧!
玉草猶豫地拿起堆在一旁的柴薪,是這樣堆就好了嗎?玉草把柴薪一根根整齊排列在灶裡,再來呢,是打火石吧?玉草在旁邊翻找,終於拿出兩塊疑似打火石的東西,她磨了一次,沒聲沒息,磨了第二次,還是沒用,可惡!到底是要怎麼辦?!
樹枝是不是很難燒?那如果拿紙呢?玉草不禁覺得自己很聰明,她高興地放下打火石,衝去書房拿紙。
拿回來一堆紙,玉草將那迭宣紙置在灶裡試著用打火石點燃,果然這次非常順利,一下子就燃起來……但太順利了一點……風一吹,變成熊熊大火,火星被吹至放在角落的乾草上,嗤的一聲整個燒了起來。
「失火了!失火了!」玉草一邊尖叫,一邊拚命舀起水缸裡的水滅火,但火勢蔓延得太迅速,一轉眼已是濃濃黑煙,熏得她什麼也看不見,開始不斷嗆咳起來。
搞什麼鬼!樊穹宇遠遠就看到從廚房冒出來的黑煙,他立即飛奔而來,看到這景況不禁在心裡暗暗咒罵。
他衝進黑煙裡迅速地甩開袍袖一捲,把濃濃煙霧中倚著石牆彎身嗆咳的玉草攬出來,一把玉草帶到廚房外後,便一手一個水缸滅火,接著拿起牆邊的竹掃帚迅雷不及掩耳地打滅火苗,不到一會兒工夫,火是熄了,但廚房也燒得面目全非。
「該死!讓妳做茶點,妳放火燒廚房?」樊穹宇難以置信,這女人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證她什麼都會做嗎?結果他的第一個命令,就讓這女人差點毀掉霍嫂心愛的廚房。
「對不起!對不起!」玉草連聲致歉,樊穹宇震怒的口氣讓她擔心他是不是會動手打人,她嚇得直打哆嗦,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掉下來。
「妳哭什麼?!」樊穹宇沒好氣地把竹掃帚一把摔在地上,竹掃帚立刻應聲折斷。
「我……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騙了你,其實我不會做菜,我知道我應該當初就要誠實說清楚,但我不敢,怕我說了你不會用我,對不起,我真的很想要這個工作,真的非常對不起,你懲罰我沒關係,請你不要趕我走。」玉草淚眼汪汪地道。
「這種事說一句抱歉就可以解決嗎?哭泣就可以解決嗎?」樊穹宇雙臂環胸,冷峻地道:「妳打算怎麼解決?」
玉草抬起滿佈淚痕的小臉蛋,毅然道:「我會把廚房恢復成原狀!」
樊穹宇看了玉草一眼,這個小女人很柔弱,但還算有韌性。
於是,樊穹宇捲起了自己的衣袖,踏進焦黑的廚房,看到玉草還呆呆地愣在那裡,便不客氣地道:「還不給我進來!」
「做什麼?」玉草直愣愣地回道。
「我教妳做菜。」樊穹宇淡然道,一邊撿了幾根沒被燒完的柴薪,開始堆起起灶的樣式。
玉草看著樊穹宇嫻熟地排列柴薪,她心頭湧上一股感動,這人真的非常好!乍看是冷酷,又會毫不留情地對人咆哮,但其實是那麼溫柔……
「柴薪要這樣擺,中間留個空,對著風口,再拿這個火種……」對長期在各地跑的樊穹宇,做菜根本是彫蟲小技。
於是一個教,一個學,他們一起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酥餅出爐了,熱騰騰而且香味四溢,玉草開心的眉開眼笑。
「好棒!好厲害!」玉草興奮地拿出這一大盤茶點。
樊穹宇沒有多加評論,只是簡單的酥餅而已,全日朔國鮮少有女人不會做,會做並不是多麼了不得的事。但看著玉草被煙燻黑的臉蛋,那眼睛瞇成彎彎月亮的樣子,他不由得覺得很想笑。
「可是,樊大人,你現在要吃酥餅嗎?是不是先梳洗一下再吃才好?」
樊穹宇微蹙眉頭,緊接著就發現玉草為何會這麼說,因為他一身銀白錦袍早在剛剛滅火時染了一身煤灰,不用說,他的臉上必定也像玉草一樣染黑了,全身上下唯一乾淨的只有為了做菜而特意洗過的雙手。
他怎麼會在這節骨眼突然決定教玉草做酥餅呢?他甚至被這場火災搞得根本沒胃口吃任何東西,結果卻花了一個多時辰教這個笨女人做酥餅!
對於這麼荒謬的情形連他自己都找不出理由解釋,勉強來說是因為玉草那時的一個眼神吧!很單純、很直接、沒有任何逃避的認錯的眼神,竟讓他覺得……憐惜。
「妳把這盤酥餅送去給老霍他們吃,然後把廚房給我恢復原狀。」樊穹宇簡潔地下命令,迴避了玉草的目光,逕自回房去。無論如何,他不會讓任何人擾亂他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