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心不在焉地期花圃走去,忘了最早打算來此的目的了。
接近晌午,大陽毒烈,地氣上騰,整個花園熱得像蒸籠一樣。
端敏搖著手中的圓扇,慢慢穿過假山,走過花徑,還沒走到荷花池,濃郁的荷香就已經撲鼻而來了。
她走到涼亭坐下,遠遠眺望碧綠的湖水,荷葉田田,看上去彷彿像在水面上鋪了一張綠色的地氈一樣,白色、粉色的花瓣平鋪在綠葉上,顯得風姿綽約,柔美動人極了。
在熾熱陽光的照耀下,端敏注意到了難得一見的淡綠色荷花,她忍不住走出涼亭,靠近池邊想看個仔細。
無意間,她發現離她兩尺左右的那朵白色荷花上有樣東西,她努力看清楚之後,一顆心猛力的往下墜落,頃刻間,魂兒縹緲四散了!
怎麼會是她繡給靖斯的荷包!
實在太過分了,就算不喜歡,也別扔到荷花池裡呀!
她一手摀住怦怦亂跳的胸口,告訴自己不能胡思亂想,一定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她急需要有人來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迫不及待!
她緊盯著荷花瓣上的荷包袋,怔怔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陽曬得她幾乎要溶了,昏昏然,她脫掉鞋襪,丟下圓扇,丟下手裡沉沉的荷包,撩起裙擺,一步一步踏進荷花池裡,她雙腳陷入泥沼中,水深及腰,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想去構那只荷包,可是太勉強了,她忍不住又往前跨一步,終於構到荷包上的繫繩,她才一拉到手,忽然,一隻手臂奮力攫住她,一下就把她提出水面。
「你在做什麼?」
端敏楞了楞,她聽見驚慌的聲音,看見驚慌的眼神,還有驚慌的表情。日光刺眼,她眨了一下眼睛,木然的說:
「把你不要的荷包撿回來呀!」
靖斯驚愕,倏地從她手中抓過荷包,看了一眼,反問她:
「怎麼會在荷花池裡?」
端敏一聽,委屈都化成怒氣發出來了。
「你問我、你問我!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呀!你什麼時候丟掉的,我怎麼會知道?」
靖斯急著解釋:「真的不是我丟的,我正在找偷走這個荷包的人……」
她從他手中一把搶回荷包,越想越氣,大喊:
「不喜歡就還給我,別假惺惺了!早知道你這麼討厭,我才不費神去繡這個鬼東西!」
「我沒有討厭,甚至非常喜歡,昨天下午不見了荷包,我比你更急!」靖斯耐心解釋著。
「你急嗎?我一點也沒感覺到你很急呀!」端敏嗤之以鼻。「這麼醜的東西,讓你丟臉嘛!難怪你會丟了它,我沒事還撿回來幹什麼?丟了算了!」
她揚手往湖心一丟,靖斯眼明手快,縱身一躍,伸手攔住荷包,緊緊抓在手中,氣急敗壞地說:
「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何必丟了!」
端敏撲上去又要搶,靖斯把手抬高,他人高馬大,端敏跳了半天也構不著,氣得轉身就跑,靖斯拉住她,忍不住大吼:
「你安靜下來聽我說好不好!'」
端敏嚇一跳,終於靜下來了,大眼睛瞅著他,等著聽他到底要說些什麼。
靖斯歎口氣,溫柔的說:
「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隨身帶著,可是上次在熱河狩獵時遺落,碰巧被皇上撿去了,皇上後來還給我,我就不敢一直帶在身上,怕一不小心又會遺落找不回來,因此不帶在身上的時候,我都放在書房裡,昨天騎著赤雷出去,回來之後竟然發現不見了,我真的很著急,懷疑是靖容好奇拿走了,我還沒逼他交出來,沒想到你會在荷花池看見,現在,相信我不是存心要丟掉了吧!」
端敏盯著他看,眼睛已有了笑意。
靖斯俯下頭與地對望,低歎著說:
「相信了?」
端敏把頭靠在他肩上,輕聲說:
「暫時相信了,幸好荷包沒有掉進水裡,否則扯都扯不清了!」
「一定是靖容搞的鬼,我非把他的骨頭全拆下來不可!」
「沒有證據,怎麼找他拆骨頭?」端敏趁他不注意,把荷包奪了過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迅速打開荷包一看,仰起臉質問他:「鳳紋觴呢?」
靖斯大吃一驚,湊上去一看,荷包裡真的空空如也,他咬牙切齒地怒罵:「可惡的靖容!」
他氣得怒火沖天,轉身就要去找靖容算帳了。
端敏擔心他盛怒之下,萬一真把靖容打個半死,這個罪名恐怕又要算在她頭上了,靖斯的步子邁得又急又快,她根本還來不及穿鞋,一路迫在他身後跑,忙不迭地喊:
「靖斯,等等我!」
迎面走來兩個小丫環,見靖斯一臉震怒的表情,後面追著又濕又髒、還光著腳丫子的公主,納悶的朝他們屈了屈膝,說:
「額駙吉祥,公主吉祥!」
靖斯一見她們,劈頭就問:
「靖容在哪裡?」
年紀稍大的丫環答道:
「剛才見小少爺往公主房那邊去了!」
靖斯和端敏都楞了一下,靖斯疑惑地間:
「去公主房幹什麼?」、
「多半是去找入畫羅!」年紀小的丫頭低低一笑,好奇的偷望端敏,瞥見端敏手中的荷包,忘情地喊出聲:「咦!那不是小少爺昨天拿來給我們瞧的荷包嗎?°
「拿給你們瞧!」靖斯一呆。
大丫鬟嚇得急忙解釋:
「也沒什麼,那個荷包繡得挺好玩,小少爺拿來逗我們笑的!」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讓靖斯的臉色氣得更青,端敏卻驀地紅了臉。
「果然就是他!」
靖斯氣得轉身就朝公主房疾奔,端敏心知不妙,匆匆吩咐兩個丫環:
「快去找老爺夫人來,晚了就來不及了!」說完,忙追靖斯而去。
兩個丫環傻了眼,大丫環最先感到事情的嚴重性,拉著小下頭往老爺的屋子拔足狂奔。
靖斯果然在公主房外的院落中找到靖容,靖容正拉著入畫,涎皮賴臉的,一逕把什麼東西塞進入畫手裡。
靖斯一見到他這種猥瑣的模樣,氣得衝上去,不由分說,一把揪住靖容的衣服,一用力,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靖容驚得大叫:
「大哥,你幹什麼?」
「我昨天說過了,若被我發現你偷了我的東西,非把你的骨頭拆下來不可!」
靖容沒見過靖斯比現在更憤怒過,不禁嚇得面色慘白,頻頻討饒:
「大哥,饒了我,我不知道那個荷包對你來說那麼重要,本來想拿來玩玩就會還給你了……」
「你打算還給我就不會丟到荷花池裡了,想騙誰!」
靖斯氣得把他高高舉過眉,狠狠地往地下一摔,靖容痛得大聲慘叫,一迭聲的喊著:「大哥,別打我、別打我……」
入畫站在一旁,驚得呆了。
「風紋觴呢?」靖斯瞪著他問。
靖容楞了楞,渾身開始哆嗦個不住,呆站在一旁的入畫急忙說:
「額駙,鳳紋觴在我手上,剛才……小少爺想把鳳紋觴送給我……」
靖斯抽了口冷氣,拳頭如風,猛地朝靖容臉上揮了一拳,端敏及時趕到,急忙抱住靖斯用力推開,一面狂喊:
「別打了、別打了!我不想追究,你就饒了靖容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嗎?」
「這小子一天到晚幹些不正經的勾當,非把他打死不可!」靖斯怒氣難消,推開端敏,又朝靖容狠狠揍了一拳、兩拳。
端敏嚇得用力抱住靖斯,連聲喊:
「入畫,你發什麼呆呀!快過來攔住靖斯啊!」
入畫驚醒,忙撲上來攔,端敏臉色蒼白,一連串的大喊:
「靖斯,你冷靜一下,你要打死靖容了!萬一你真的打死他,又都全是我的錯了你知道嗎?我不要這個府裡又因為我出什麼人命了,你饒了靖容,也饒了我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
端敏的話讓靖斯震驚不已,想不到她會這麼想,也想不到婉兒的死亡會讓她如此杯弓蛇影,連他教訓靖容也令地害怕!
靖斯冷靜下來了,靜靜的凝視著她驚惶的表情,這一刻,他忘了所有的憤怒,迫切地想把她擁入懷裡。
看見靖斯眼中不再怒火熊熊,端敏終於鬆了口氣,一回頭,看見納蘭德敘和夫人立在不遠的地方望著他們,她看見,德敘和夫人臉上流露出驚喜親切的笑容,想必把她剛才說的那番話都聽進去了,她柔聲對他們說:
「老爺、夫人,快把靖容帶回去療傷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我不會追究的!」她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靖容,笑了笑說:「你欠我一份人情喔!別再老是做出這種讓人生氣的事了,我聽入畫說,她不喜歡毛毛躁躁的小子,你明白了嗎?」
入畫急得直跺腳,拚命低聲叫著:
「公主,你說這些幹麼呀!」
靖容勉強的牽動嘴角笑一笑,立刻痛得齜牙咧嘴起來。
「去把小少爺扶起來!」德敘回頭吩咐兩個丫環,然後對端敏說:「公主,靖容的胡鬧讓你見笑了」
端敏急忙搖頭說:
「老爺夫人別介意了,我繡的荷包確實丑了一點,也難怪靖容會誤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