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在他打來之前先把他弄死不就成了!
你這是什麼話!武術是為強身自保,豈有一開始就有欲置人死地的想法!我王謙不論在江湖道上還是朝廷軍中都是響錚錚的一號人物,怎會有你這種走偏鋒的女兒!
別人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呢!再說,就是有人走偏鋒當邪魔歪道你才能繼續當響錚錚的一條漢子,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淺薄!
你!!
帶著她進了地底密室,大漢已經有些筋疲力盡。
你又要殺人又不想辛苦,那就學暗器吧……暗器上餵下封喉毒藥,就算射不中要害也能讓對方斃命。
她雙眼圓睜,馬上反對。封喉毒藥?那麼危險的東西我才不要碰。
你會笨到讓暗器扎到自己?
人總有失手,真要傷了自己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大漢終於忍不住又咆哮起來。哪有人會蠢得不帶解藥在身上!
當然不能帶解藥!既然是要殺了對方,怎麼能讓對方有機會從我身上拿到解藥!
你……你……大漢的臉脹到冒紫斑,終於袖手狂怒而去。隨你高興學什麼!我不管了!
還沒走出密室,又聽到她在身後十分好奇的問了一聲。
你既然是響錚錚一條鐵漢,怎麼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你樣樣都精?
怒吼聲幾乎將整個密室裡的藥罐子和機關鎗筒震下地去:你、有、完、沒、完!
「早知道會這樣我就喂毒,喂毒的話我就贏了!哎喲痛痛痛痛……」眼角淚光滴溜晶亮,她邊看著醫生包紮傷口一邊繼續咕噥:「對嘛,我也真笨。不喂毒我還是可以把毒藥帶著,要用時再塗上去就好,哎喲你輕一點,我很怕痛的呢!」
醫生笑著咕哩咕嚕地冒了一長串句子出來,手上的勁道卻一點也沒松,結結實實地將她的傷口纏好之後,她已經哭得淚流滿面:「好痛、好痛、好痛啦……你這赤罕大夫真是名實相符,醫術爛成這樣,病人說要輕一點就該輕一點嘛,好痛好痛……你怎麼捨得這樣對待如花似玉的美人我啊……」
「他聽不懂你的話。」
突地插進來的一句西極語雖然帶著濃濃的赤罕腔但至少聽得懂,她驚訝地抬頭看著掀開帳篷門簾走進來的男子,後者抱胸打量她半天,她也同樣張著大眼打量他半天。
穿著內地才有的織物袍子,絕對是赤罕的貴族。濃眉大眼一臉凶氣,和乾爹比起來年輕多了,可是凶的方式也差不多。嗯,這麼說來乾爹自負是「響錚錚的一條漢子」這種事情,多少讓他看起來還有點人樣嘛……
「就是你啊……」男子挑起眉頭顯然頗有意見似的,視線則毫不在乎地直直落在她剛包紮好還沒穿妥衣物的上半身若隱若現處:「聽說你搶了騎兵的馬?」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她皺眉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當下兩眼圓睜,突地就當著在場兩個男人的面,拉開衣領大叫起來:「你們這群死蠻子、死蠻子、死蠻子!射穿我的肩膀就算了,竟然還讓我細細白白的肚皮上有了瘀青!」還沒等男人們回過神來,她已經跳下床榻直直衝向門口,雖礙著肩傷不能有太大的動作,但她的氣勢依舊驚人:「射箭的傢伙是誰!叫他給我滾過來!」
饒是身經百戰,男人還是被她嚇退了一步,待自己發現自己竟然退了一步,他怒喝一聲朝她的鼻樑揮拳,嘴裡冒出一串赤罕話。她立刻就地蹲下閃過那一拳,一回身悉悉娑娑摸上床去躲在醫生側影裡偷瞧對方:「凶神惡煞沒文化。」
明明受傷了還逃得那麼快,雖然想追過來補上一拳,男人還是忍住了腳步,只有拳頭恨恨地捶上架帳篷用的細梁條,震得整個天幕搖搖欲墜,連醫生都驚慌失措地抬手大聲哀求起來。
沒理醫生,男人朝著她大聲怒吼:「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西極女人!要不是看在你是撒藍的獵物份上,我現在就剝了你的皮!」
這句話半夾著赤罕語,她聽得似懂非懂,聽起來像是「獵到了撒藍這種東西應該要錄剝下他的皮」……皺眉思考了半晌,她一臉認真地提出問題:「撒藍是什麼?我搶的那匹馬的名字嗎?」
男人的眼睛一瞪起人來,簡直像是眼珠子都要滾出來了。不過她打十一歲開始被王謙瞪到現在,除了比較對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來較有效果之外一無反應,只是陷入了深思開始喃喃自語:「赤罕人的想法果真難以理解,我搶馬又不是為了肚子餓,當然得要活的才有意義,剝下它的皮我還怎麼騎呢?原來搞了半天你們不是怪我搶了馬,而是怪我搶了馬之後沒剝下它的皮?」
「你!」男人咬牙握拳,霍地轉身離開,遠去的背影怒氣蒸騰,連頭頂上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
這邊廂的少女還依舊陷在沉思之中:「是了,聽說赤罕話是倒過來講的,那我聽的到底是什麼呢……啊?」抬起頭來找人,人已不在,她不高興地大聲抱怨:「沒禮貌的蠻子!和人說話的時候怎麼可以不吭一聲就離開!我還想跟他學赤罕話呢!」
帳篷入口再度被掀開,這回進來的面孔和赤罕人相比顯得秀氣許多,年紀顯然也長了一點,約莫三十多歲。聽見她的抱怨,男子微微一笑,朝她揖手:「姑娘想學赤罕語?」
她看著這個顯然來自北鷹南方的男人,略顯驚異,偏頭想了想,反問一句:「你是東霖人士?」
「是,劣者公孫祈真,雖無名位在身,但蒙左賢王不棄,在此做個通譯之責。」男人望著她微微笑了,眼中露出讚賞之意:「姑娘是自劣者口音認出來的嗎?」
「嗯,雖然東霖和西極語言互通,不過發音的方式、用語和……」盯著男人觀察了一會,她笑了一笑:「氣質略有不同。」
「原來如此。」公孫祈真微微一笑,走到她的跟前與醫生交談幾句,便見醫生與他右手各自放在心口互相一拜,醫生隨之退出了帳外。等醫生離開,他再轉頭溫文地解釋:「你的傷勢不輕,不過中箭當時左賢王已經為你做過處理,所以醫治起來並不麻煩。到你康復之前,記著不要做太劇烈的活動。另外……因為箭貫穿了你的琵琶骨,日後你要舉拿重物,恐怕有點困難……」
詳著見她眉間輕蹙,公孫祈真一歎:「姑娘,你能自左賢王手下得回一命已是萬幸,左賢王與桑耶大人不同,不論男女一律不留情,桑耶大人至少還會先看看女方……」說著一愣,暗暗感到之後的言語不適合在這麼年輕的姑娘面前提起,只是輕輕地帶過:「總之,是較為憐香惜玉的人。左賢王就完全沒有這等心思,你只中了他一箭,甚至還經過他治療才帶回來,說實施,左賢王庭都為之騷動呢!」
「這裡是左賢王庭?」少女歪著頭想了一想:「我中箭的地方離這裡不近吧?我是被那位大夫給治到痛醒過來的,那我到底暈了幾天?」
「三日。」公孫祈真望著這個少女,心中暗自忖度,這個姑娘容貌確實甚美,在西極或東霖或許會視她為絕世美人,但赤罕人就要嫌她看來單薄軟弱不堪一擊。尤其帶她回來的人竟是左賢王而非骨都侯,更叫人匪夷所思。
據桑耶所說,撒藍兀兒一路緊盯著她甚至不讓桑耶靠近,問起此女也三緘其口,到底是為什麼呢?
「三日。」一雙靈動的眼眸轉了轉,少女接下來的話卻叫公孫祈真大驚失色:「他的傷比我重多了吧?那隻手還能動嗎?」
「你怎麼知——」話聲斷在他吃驚的眼神裡,不用問,也已經知道了答案:「撒藍手上的傷,是你……?」
「啊?原來撒藍指的是那個男人?」她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臂托腮沉思起來:「這麼說來,剛剛那個男人的意思原來是我被撒藍當成獵物逮回來了?那為什麼要剝皮呢?我沒聽說赤罕有活人祭或穿人皮的習俗啊?」
公孫祈真無言地審視著眼前這位年輕姑娘,突地發現在初見面活潑、膽大、心細的印象之後,這個女孩不知為何,令人微微發寒。
撒藍兀兒臂上的袖箭沒有喂毒,其設計卻比毒藥更為陰狠。想將袖箭取出,非得剜下他臂上一整塊肉,但若是不取,箭扎進肉裡散佈出來的如絲金線卻會讓傷勢日益嚴重。而撒藍偏偏忍到回了左賢王庭才命人為他取箭,當時他已發了高燒。現在箭是取下了,人卻依然昏迷不醒,臂上的傷口更是觸目驚心。
「我以後不能拿重物,他以後不能彎弓或拿刀,很公平嘛!你何必這麼憂心忡忡的?」少女的笑容突然蹦進他的視線,驚得他向後一跳:「你……」
向後一躺倚在床上,少女的笑顏帶著傭懶的媚態。垂眉低笑,她狀似天真地甩弄著落到身前的髮辮:「那個袖箭可是我精心設計過的呢,他沒死也很命大,幫我向他道聲恭喜……雖然我可是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