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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淨琉璃

  而萬騎長和左賢王,則率領十人小隊,在草原上遊獵軍旅需要的糧食。

  看著部將追獵鹿群,桑耶悠閒地伸個懶腰,靠近凝神注視營地方向的表弟:「撒藍。」

  「嗯?」

  「我一直想問你啊……」瞧著他的臉色,桑耶咂咂嘴:「這種邊境部落叛亂的小事情,你有必要親自來嗎?」

  左賢王的臉色沒變,一貫的輕描淡寫:「我不覺得這是小事。」

  「是是,星星之火也得盡早撲滅,我知道你會說什麼。」桑耶舉起手一臉無奈,隨之比比自己:「但是這樣一個小部落,派我,甚至是千騎長以下的部隊來就夠了,不是嗎?」

  撒藍兀兒沒有回答,一雙深邃的眼眸依舊鎖著遙遠的他方,稜線分明的臉上看不出思緒,只有嘴角微微地抿起。

  桑耶知道他不想談,自己卻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他。於是他笑了一笑,彷彿轉移了話題似的:「時節開始變熱了呢,撒藍。差不多也是龍城大會的時間了嘛!」

  如他所料,撒藍兀兒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回眸望著他:「桑耶……」

  沒讓撒藍兀兒把話說完,桑耶自顧自地往下說:「這個時間,各族的族長應該正全力奔馳趕向龍城,你的兄弟、叔伯、我的父親和長輩等等。老單于殯天,族中長老們大概也正在討論要由誰來繼位。而你,身為最有希望的候選人,卻在離龍城這麼遙遠的西邊,難不成你想惹火長老們,讓他們把單于位交給你那個異母弟弟?」

  被他打斷了話頭,撒藍兀兒明顯地皺起眉,等桑耶把話說完,他的眉頭也愈鎖愈深。沉默了半晌,他終於緩慢但篤定地說出了答案:「單于位,絕對是我的。」

  桑耶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畢竟我和右賢王實在合不來。」說著一搭他的肩,嘻笑的表情不變,聲音卻變得沉冷:「那麼,你為什麼還在這裡閒晃?」

  「……阿帕的死,不太自然。」他壓低了音量:「他喜歡述那勝過我,族裡的人都知道……」

  「述那沒事就拿東霖女人和絲綢美酒送給單于,哈。」提起右賢王,桑耶毫不掩飾自己厭惡的表情:「真怪了,他明明打不贏東霖人,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來的?」

  「行商貿易也是手段,述那沒有做錯什麼。」

  「大錯。」桑耶低斥:「行商只有他一個人得利,他手下的人全都沒飯吃。自私的人沒資格當王。再說,弱者聽命於強者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能保護自己的人就沒有活著的價值!述那卻和弱者交易,丟赤罕人的臉!」

  「要真是那樣,述那不會是右賢王。」撒藍兀兒微微一笑,輕輕拍著表哥的肩:「『瞎了一隻眼的馬是跑不遠的』。」

  揮開他的手,桑耶一臉不悅,喃喃抱怨了一句:「反正我永遠不會原諒他搶了我看中的女人。」

  笑了笑,撒藍兀兒拾回原先的話題:「總之,阿帕死前兩個月我才見過他,絕對不像是會突然死去的樣子。」

  桑耶對著獵到母鹿的部下揮手,示意他們將獵物帶回目前軍隊暫時的駐紮地:「所以,你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撒藍兀兒略顯疲憊地捏捏眉心:「述那是我兄弟,雖然不是同母所生,但我瞭解他。他真心喜歡阿帕,並不是為了要當單于而討好他。當然也沒必要為了成為單于而做出蠢事,他要真有野心,殺了我遠比殺了阿帕更好;阿帕會支持他繼位,他的安雅也是族裡的大貴族,長老們不會有意見。」

  「長老們沒意見但我有意見。他要是也動你,我就殺了他們全族,拿他的頭來喝酒!」桑耶橫了他一眼,略有不滿:「說了半天,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往龍城出發?」

  「……單于之位一定是我的。」沒有正面回答,撒藍兀兒只是低低地重複了一次這句話:「所以,要是可能的話,或許愈晚繼位愈好。」

  桑耶緊盯著他,突地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你對老單于的死知道些什麼是嗎?如果不是述那會是誰?這可是嚴重的大罪啊!」

  「我不知道。」他定定地回答,掐開了表哥的手,別開了眼去:「我不知道。」

  冷眼看著撒藍兀兒的神色,桑耶突地哈哈大笑,用力捶了他一下:「好啦!幹嘛這樣哭喪著臉?反正該來的就是要來,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也該準備出發到龍城去了。你再怎麼延遲,不去也是不行的吧?」

  「唔……」

  「你快點當上單于,就可以把舒蘭嫁給我了。」桑耶瞇著眼,想起撒藍兀兒同母的妹妹:「我的女人雖然多,卻沒有半個比得上舒蘭。但就算我把身邊其他的女人全都撤掉,她還是不肯嫁我。你當上單于,幫我去說說,她或許會點頭。」

  聽見妹妹的名字,撒藍兀兒的神色更加黯淡,但是正在回想佳人言行笑貌的桑耶並沒有發現。此時遠方誘敵用的營地突然發出了尖銳的鳴笛聲,讓兩個男人的表情變成一致的肅殺。

  不同的是,桑耶依然帶著笑:「那些打漁過日的傢伙怎麼說的?」

  揚起眉,撒藍輕鬆接口:「漏網的魚兒游回來了。」

  馬蹄揚起了塵土飛沙,綠色的草原即將染上血紅。

  勝負很快地分出了結果,赤罕人的騎兵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而前來救援俘虜的男人們卻只是區區獵戶,經過長途的追蹤與跋涉,顯得既倦且累。

  他們將馬留在遠處,徒步順著半人高的草叢,如圍獵野牛般地貼近營地,看著因為正午陽光曝曬,顯得昏昏欲睡的守衛。其他的士兵則因為左賢王與骨都侯都不在,開始鬆散地聊天喝酒。

  他們以為這是機會,或許可以避開正面衝突,解救俘虜,於是勇敢的獵人潛身接近被鏈在營地邊緣的可憐同胞,打算趁士兵不備,切斷他們的腳繩,至於手上的鏈子,逃出後可以再想辦法。

  但是,當馬騎弓兵的弓弦發出撕裂空氣的呼嘯聲,第一個接近俘虜的男人馬上變成刺蝟,倒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引起一陣淒厲的尖叫。蓁的人眼看塵土飛揚如沙漠中的風暴來襲,在他們震驚之間愈來愈近,早已忘了原先的目的,開始四散飛逃。

  而原先即在營地中待命的騎兵也一改之前鬆散的模樣,抄起長刀跳上馬匹,開始進行「真正的」狩獵——刀起頭落,甚至不給他們討饒的時間。濃濃的血腥味,漸漸瀰漫了整個草原。

  「別讓他們逃了!」看著這些「獵物」有人逃回駐馬地跳上馬匹,撒藍兀兒馬上下令:「桑耶,你留在這裡看好俘虜,殺掉反抗者!十個人跟我來!」

  左賢王的騏驥在草原上切出一道青黑色的光,直逼遠方死命飛逃的目標。王命一出,能馬上反應,緊追在他身後的騎兵,超過十個就自動勒馬,回頭針對尚未斬殺的敵人出氣。

  而逃命去的人或許也清楚,若是這次逃不過就只有死路一條。雖然馬匹精壯不如赤罕人,使盡全力飛逃的結果,一時之間倒也拉開距離到足以開弓的地步。

  但是這樣的情況無法維持,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兩邊的距離開始明顯縮短,逃亡者的馬匹用力喘息,似已無法再支持下去。撒藍兀兒搭上長弓,其餘的士兵也極具默契地以半圓形散開,朝著目標飛快逼近。

  正要射箭的一刻,逃亡者的馬卻突地就地一倒,在高高的草叢裡失去了影子。

  「馬撐不住了嗎……」沉吟了一會,他揮手示意部下:「沒了馬匹,他逃不遠的。大家散開來慢慢找。」

  沒有答應的聲音,眾人卻已四散。搶到這顆腦袋,就可在左賢王面前邀功。驅動馬匹的動作雖緩慢,卻也迫不急待。長風掠過,在草原上掃出一整片綠色的波浪,波浪中若有異物,就是他們的目標。

  「找到了!」這一聲呼喝引來的,就是十隻銳利的羽箭破空飛去——一聲慘呼證明了他們的眼力,但是箭顯然沒有正中目標。在劃叢中踉蹌前奔的男子很快又被長草遮蓋,只餘下綠色長葉尖端的鮮紅閃爍。

  「追!」

  這一聲呼喝之後,不論是逃的人還是追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前方不遠處的某個低矮土丘後面,有個與這次「狩獵」無關的人存在。

  「喂餵你這頭騾子不要得寸進尺喔!」拽著韁繩死命往前拖,但那頭畜牧卻只懶洋洋地邁了一步。男裝打扮的少女累得氣喘噓噓:「你是哪裡不滿意?啊?為了怕你辛苦我推掉瘋人老爺們送我的一大堆好東西、為了怕渴到你我還分你水喝,求的也不過就是你大人大量邁開大步早點送我到赤罕人的單于庭……啊,單于死了,搞不好得去那什麼城……」靜了一靜,她蹙眉想著到底是什麼城,不過一時半刻想不起來,她乾脆提起韁繩繼續拽:「不管啦!反正你明明也吃飽了睡夠了就走走會怎麼樣!你不覺得自己太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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