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你去吧,不過別去太久喔,這箱貨今天下午就得完工,人家等著來收呢。」
韓母對她耳提面命,要她快去快回。
「知道啦。」她聲音消失的同時也已不見人影。
她走後門,溜進了尹家。
「尹仲堯!我就知道是你!」她大剌剌地進了他的房間,看見他的超短平頭,咯咯地笑了。ㄘㄨㄛˊ蛋!
他放下吉他,隨手拿了件運動衫套上蔽體。真煩!大同電扇吹出來的風已經不很涼了,她的出現害他不得不穿件上衣,熱斃了!
「大姑娘有何貴幹?」他瞅著她。
「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她彎下腰,兩手肘支在他的書桌上,慵懶卻興味地央求著他。
她是熱笨了還是熱瘋了?這種大熱天要找他出去玩?要真有什麼可玩的,大概就是到村後頭的小溪裡去泡泡水。不過去年暑假沈家兒子在溪中滅頂,他可不想帶她去冒這個險,什麼都不會的她,肯定是只旱鴨子。他搖搖頭,不幹!
「你沒人可找了嗎?村子裡那些跟你同年畢業的人都到哪裡去了?」他把原來左右轉動的電扇固定住,讓風對著自己吹,心想她一熱就會回家了。
「打工的打工,準備明年捲土重來的都上補習班去了,剩下的跟我沒什麼交情,所以沒人可找了。」她按下固定鈕,讓電扇恢復轉動。
「你不必打工,也不需要捲土重來是嗎?」他在成功嶺暑訓時就已經從報上的榜單裡得知她並未如願以償。
「誰說我不必打工的!」她滿腹委屈道:「我已經在家幫我媽做了一個月加工,都快成近視眼了。」她擠了副鬥雞眼給他看。
千萬別近視!戴上近視眼鏡就太糟蹋她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了。
「所以你已經在家當了一個月的乖乖女?」沒利用大好暑假出去迷倒眾男嗎?
「就是呀!」
「你不想重考嗎?」不是有人非北一女不讀的嗎?
「沒必要啦,等下一仗吧。」答得好鎮定,她指的應該是大學聯考。
瞧她那氣定神閒的模樣,想來穿不了綠制服對她的打擊並不大。「下一仗的目標又是哪所學校啊?」
「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知道。尹伯堯哪天有了女朋友,她哪天就有了下階段的目標。
「沒上北一女,你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他要確認一下。
「本來是很難過的啦,現在比較好了。你知道嗎?放榜那天我還離家出走呢。」她說得好像那是什麼光榮無比的英勇事跡。
「嗯哼,結果呢?」他一回來就聽老媽說了。好可惜!他沒看到她挨揍的空前盛況。
「結果給你哥逮了回來,挨了我媽一頓毒打,打得我皮開肉綻的呢。」她湊近他,找了半天終於在右小腿肚上找著了一處尚未恢復膚色的棍傷秀給他看。
「喏,你看,這裡還有印子呢。」
「嘖嘖嘖,好可憐。」他貓哭耗子完了又給她一句:「你算少挨打的了,才會這麼惜肉。」他說的沒錯,這村子裡哪家孩子沒挨過父母揍?有的媽是逢陰天就打孩子,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唉,你到底陪不陪我出去玩嘛?」她完全把媽媽交代的話丟在腦後。
「太陽這麼大,能去哪裡玩?你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耶。」說了半天,他還是不想出去。
「那——」她不死心地動著別的腦筋。「黃昏,黃昏的時候我們再出去玩好不好?」
先回家幫媽媽把貨趕完也好,省得挨罵。
「不好。」他立刻打消她的念頭。「我跟人約了去打籃球。」抱著吉他,
他輕輕撩撥了幾下,似要為兩人的談話畫上休止符。
「那——我也去。」她立刻跟進。
這傢伙一定是悶壞了,要不然怎麼這麼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不放?那他沒回來之前,她都纏誰去了?
「你會打籃球啊?」
「會一點啦。」
「一點不夠。」
「那——我去看你們打好了,要不然你教我也行。」
「你愛跟就跟吧。」沒想到這傢伙纏起人來還挺恐怖的,甩都甩不掉。「不過,你可別指望我教你打籃球。」他不能再傳授她這項絕活兒了,沒聽說過賠本生意還越做越大的!
「好啦,那我們幾點去?」
「五點。」
「那五點的時候,你來我家按個鈴好不好?」她打算聽到鈴聲就去上廁所,好讓媽媽去開門,如此一來,媽媽就會以為是他來找她出去的,不是她自己貪玩。
「你知不知道你很囉嗦?」
「知道、知道。」她以為他答應了,轉身就要回家了。「那就這麼說走了喔。」
五點到了。韓家的門鈴沒響,倒是有人在門外大喊一聲:「韓彥瑤!我走了!」
待她衝出家門時,他已騎到巷口了。見他的身影就要消失了,她這才跑著追了上去,追出了巷口,看見他停在那兒等地。
「你可不可以——」載我?
她還沒開口說呢,他就已經騎上路了。不過他騎得很慢,不時回頭望望她跟上了沒有。一直到通往職校唯一的路上他才不再頻頻回頭,一口氣騎到職校的籃球場邊。他確定她已經知道目的地了,因為她曾在這裡大跳過艷舞!
一路跟著他,她氣得半死又矛盾得要命。氣的是尹老二存心作弄她,矛盾的是,好幾次她想折返家中,卻因為越走越遠,回頭就越顯得划不來。她蝸牛般的腳步就在一會兒想這樣一會兒又想那樣的猶豫當中,來到籃球場邊。
看起來尹仲堯已經和朋友打了一會兒球了,因為他們幾個人已是滿頭大汗。
除了尹仲堯之外,其它人對她的出現並沒有特別注意。職校的操場上到處都是人,除了還在放暑假的各級學生之外,還有住在附近的老人帶著孫子在大樹下乘涼嬉戲。遠處草皮上有人在練習打棒球,跑道上有慢跑的,也有X型競走的。整個操場周圍儼然一座社區公園。
她好像遇見認識的人了。另一個籃球場上有幾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女生把她喊了過去,摻她一起打籃球。原來她也有謙虛的時候,嗯,單手運球運得不錯、腳下移動的速度也夠快。喝!這記過人傳球也算漂亮!喔,球又回來了,很好,沒漏掉。對對對,上籃吧!擦板——沒進!唉,手長腳長是不錯,就彈性差了點兒。
「唉,你的籃球今天失了準頭耶。」於明思朝尹仲堯哼了一句。「上成功嶺兩個月裡是不是都沒打球啊?生疏了不少喔。」
「就是啊。」尹仲堯有點心虛地應了一聲,暗忖著於明思這個朋友不錯,眼夠拙!
既然于思明都這麼認為了,他索性也不必專心打球了,達到活動筋骨的目的就行了。
「你們繼續,我休息一下。」休息不是為了走遠路,而是為了要喝韓彥瑤背來的那瓶水。
韓彥瑤這邊的人馬也休息了。她拿起放在籃架下的寶特瓶,小嘴就著瓶口灌了幾口礦泉水。張哲宇沒帶水來,不過他不想跟別人要水喝,只巴望著韓彥瑤能施捨一點給他。
目的再清楚不過了,他只是想碰碰那個被韓彥瑤碰過的瓶口,間接一親芳澤,過過乾癮罷了。過幾天他就上嘉義讀農專去了,此去經年,別說喝她的水了,想看見她都難於上青天。一口,只要一口就夠了,喝了這一口,他就正式告別暗戀她三年的日子。
「唉,你不要打我這瓶水的主意啦,很不衛生耶。」韓彥瑤推開張哲宇伸過來搶瓶子的手。「你不會去喝陳嘉俊的啊?他那瓶比較大。」
「別那麼小器啦,我只喝一點就好了。」張哲宇追著她跑。
躲著躲著,她發現尹仲堯正大步朝她走來。「救我!尹仲堯。」她順勢躲到他身後,拿他當盾牌,還挑釁地探頭問緊追不捨的張哲宇:「來呀!有本事你過來搶呀!」
狐假虎威!張哲宇不跟她玩了。事實上他早對尹仲堯望而卻步,掉頭找陳嘉俊去了。
他只覺得背脊透涼,那個叫尹仲堯的大個子好像還在他背後以炯炯的眼神盯著他。
見張哲宇走遠了,韓彥瑤才又打開瓶蓋來灌著水。就在她換氣的空檔裡,尹仲堯搶救了剩下的半瓶水,大口大口地灌進自己的嘴裡。
「你好噁心耶。」她回過神時,水已被他喝得一滴不剩。跺著腳,她又回同學堆裡去打球了。
噁心?等一下更噁心一點給她看!喝了水,解了渴,尹仲堯才專心地打了二十分鐘的球。
遠遠地,畢東華帶了一票人晃進運動場來,不懷好意地朝打棒球的那群人走去。尹仲堯知道待會少不了一場鬥毆。未免韓家閨女再度嚇得花容失色,他立刻跟朋友說再見,然後到另一個球場上拎走了韓彥瑤。
「放手啦你!」她拽開他拎住她脖子的大手。「幹嘛啊?你在拎小雞啊?」
「我請你吃刨冰。」這是可以讓她快點跟他離開是非之地的有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