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果然好騙!一聽有冰可吃,她已經笑得比糖水還甜。
他點點頭。跨上了停在一旁的自行車。「快點上來。」
「喔。」她嘴裡答應著,人都杵著不動。
「叫你快點上來,聽見沒有!」他急喝一聲。
「可是——我要怎麼坐啊?是跨坐還是側坐?」她舉棋不定。
「隨你,怎麼坐都行。」橫豎她得抱著他——只要他騎快一點。
「哇——」她還沒坐穩呢,他就騎上路了。選擇跨坐的她,立刻抱緊了他。
「嚇死人啊?你下次先問我坐穩了沒再騎好不好?」
下次?「你先學會跳上前進中的自行車,才有下次。」
「我才不要學那個呢,又不是馬戲團員。」
他沒理會她的話。回頭望望棒球場那頭,兩票人果然已經槓上了。
※ ※ ※
他載她到附近一家冰果室,點了一盤刨冰,然後跟老闆多要了一支湯匙。
「你怎麼只點了一盤?」她看得出來他想要兩人公家吃一盤。
「我只喝了你半瓶水。」沒什麼表情地,他像在解釋原因。
「小器鬼,喝涼水。」她把臉一撇。「那你自己一個人吃吧。」
他左右手各拿著一支湯匙,把一盤子堆得高高尖尖的冰拌勻了之後,一支湯匙架在靠近她的盤沿,自己就先吃了起來。
「我是為你好你懂不懂?」幾口冰涼下肚之後,他才開始滅她的火。「你想想看,再過一會兒就該回家吃飯了,你一個人吃掉一大盤刨冰,灌了一肚子水,待會兒一定沒胃口吃飯,你不怕你媽罵你啊?」
她將信將疑地轉過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盤中逐漸減少的刨冰。其實——他說的也不無道理啦。
「吃慢一點啦!」她說完,就拿起面前那支湯匙舀了一口快溶化的冰住嘴裡送去。
「你沒有肝炎吧?」
「我上成功嶺剛做過體檢,你說我有沒有肝炎?」他已放下湯匙,準備將剩下一半的冰留給她。「你有沒有肝炎?」
「我不知道。」她意會過來了。「唉,我可沒逼你喝我那瓶水喔,是你自己要喝的。」
他不予理會。「快點吃,待會我教你打水漂兒。」
「去哪兒打水漂兒?」
「村後頭的小溪。」
「好!」她著急地吃了好幾大口。為了節省時間,她求他幫忙再吃一點。
尹仲堯坐在溪邊一塊大石頭上休息,他讓韓彥瑤自己練習。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噗通!噗通!噗通!
「哎呀!才三下啦!」她不甚滿意,邊跳邊自言自語著。
他此刻望見的是她的背影,可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她那被刨冰凍紅的嘴唇。
前兩天他聽爸爸提到政府的國軍眷村改建計劃好像已經實施到第二階段。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即將面臨拆遷改建的命運。對所有眷村住戶來說,這不啻為天大的好消息。但過渡期間他們必須先在外租屋居住,如此一來,韓家和尹家能否繼續毗鄰而居就很難說了。如果因為空間距離,他沒有機會繼續盯她的功課,那她會不會再一次失常?大學聯考可不比高中聯考單純。北區高中聯招任她再怎麼不小心,念的學校仍離不開北部;大學聯招可是全國性的,難保她不會考到哪個山上海邊去念大學。
唉,看來所有的狀況都將不能被他繼續控制。
「尹仲堯!尹仲堯!」
韓彥瑤不知何時已坐到他身邊來了,見他對她視而不見,不由搖了搖他的手臂。他這才側頭看著她,晚霞映照下,她金色的眼波流淌,清澈一如小溪;她的唇似火焰,比夕陽還要紅上幾分。他不想再作思考了,思考是屬於理智的東西,現在他想讓理智放個假,就讓情感來操縱他須臾吧。
「尹仲堯,你在想——」什麼?
她的聲音就這麼斷了,思想也中斷了,連呼吸差點都中斷了。他適才突然靠近的眼裡一定有著什麼神奇的東西,不然她不會立刻閉上眼睛;他猛然貼向她的唇上一定也下了什麼不可解的咒語,否則她不會任他就這麼啄了又啄,舔了又舔。
「尹仲堯——」她聽不出來這聲音是自己的,換了口氣,她試著恢復正常的音色。
「尹仲堯——」
他用手按住那兩片唇。「別再喊了,我知道自己叫做尹仲堯。」他對她溫柔一笑,手指頭揉了揉她柔軟的唇瓣,輕輕逗弄著。「你記清楚了,剛才吻你的人是我,尹仲堯。」
「尹仲堯——」除了那三個字,她再也說不出其它任何話了。
「我們回去吧,想罵我也得等你恢復正常嘛。」他是已經恢復正常了。
他拉她站了起來,牽著自行車,他們並肩走著,夕陽把他們交疊的影子拉得好長好
長。
不知道是韓彥瑤刻意躲著尹仲堯,還是尹仲堯蓄意自韓彥瑤眼前消失,也或者是兩人都有意避開對方,反正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由從小到大的經驗來看,一個多月已經長得不可思議了。當然,尹仲堯參加暑訓那兩個月是特殊狀況。
考完高一第一次段考回到家裡,韓彥瑤狠狠睡了三個多鐘頭午覺,醒來之後她發現沒有胃口吃晚飯,於是跟媽媽說了她要去找王夙芬。
「你去吧,我留著你的晚飯,你可以晚點再吃。」媽媽特別通融是因為她為了準備段考,已經熬了好幾夜沒睡。考完了找同學聊聊也無可厚非,於是就由她去了。
王夙芬跟兩個弟弟正在家裡吃著韭菜盒子配白粥。
「吃嗎?」王風芬指了指那一大盤菜盒子問她。
「我不餓。」她也在飯桌旁坐下。兩手托腮看著姊弟三人。「你做的韭菜盒啊?」
她問王夙芬。
「不是,我媽做的。」
「你媽呢?」她沒看見王媽媽。
「去外婆家了,」王夙芬唏哩呼嚕喝了幾口稀飯。「我外公生病了。」
「喔。」她看幾人吃得挺香的,王小弟的吃相很可愛。「王國安,你幾年級啊?」
「六年級。」
韓彥瑤很羨慕王夙芬,家裡有兄弟姊妹的感覺真好。
「有兩個弟弟真好。」她羨慕不已的道。
「好什麼啊?我這兩個弟弟越大越不可愛了。」王夙芬瞪了兩個弟弟一眼。
「你才越大越可惡咧。」大弟不甘示弱,頂了姊姊一句。
「王國威,你說話小心一點喔,怎麼說我都是你姊姊,少給我在那兒沒大沒小的。」王夙芬完全是虛張聲勢。她大弟的個頭早比她高出許多,前兩天才跟她起過衝突,一氣之下,抓著瘦小的她往牆邊一丟,撞得她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呢。
姊弟倆一來一往,看在韓彥瑤眼裡依然是很有意思的。
「快點吃啦,我要洗碗了。」王夙芬已拿來小鍋小盤,把菜盒子和粥從大鍋大盤中騰了出來。然後端走一桌子鍋碗瓢盆進廚房去洗了。
韓彥瑤亦步亦趨地跟進了廚房,看王夙芬洗碗。
「你幹嘛啦?死氣沉沉的。」
「沒有啦,下午睡太久了,頭昏。」
「唉,上高中以後有什麼心得嗎?」王夙芬沒考上公立高中,父母認為她不是讀大學的料,索性不要她重考,直接選讀職校。
韓彥瑤聳了聳肩。「我們學校的上下課鐘響的是號角聲,聽得人很不舒服,剛開學那幾天我一聽那聲音就想哭,好想趕快放學回家。」說著,還吸了吸鼻子。
「那是因為你剛換了個新環境還不習慣,等過一陣子就好了。」王夙芬個兒雖小,口氣倒像是她姊姊。
「嗯。」
「你要不要吃橘子?」
「好呀。」
「在冰箱上頭,你自己去拿,順便剝一個餵我吃。」王夙芬已將碗盤洗淨,這會兒開始刷起稀飯鍋了。
韓彥瑤剝了個橘子,一人一片餵著自己和王夙芬。
「這鍋子真難刷。」王夙芬嘴裡含著橘子,語焉不詳地抱怨著。
包子饅頭——豆沙包!
包子饅頭——豆沙包!
屋外有人用山東腔叫賣著饅頭,聲音逐漸接近王家。雖然是山東腔,不過這聲音還是很熟
「我出去一下!」韓彥瑤把最後一片橘子塞進王夙芬嘴裡就跑出了王家大門,留下搖頭不止的王夙芬。
她看見賣饅頭那人的背影了,果然是他!
「尹仲堯!」她高喊出聲。
騎自行車載著一箱包子饅頭的人應聲煞住了車,回過頭看她。
韓彥瑤跑上前去。「怎麼是你啊?你怎麼賣起饅頭來了?」她一臉驚訝,看看他又掀了掀箱蓋。「哇——還熱騰騰的呢。」
「快別掀蓋子了,涼了就不好賣了!」他厲聲警告著。
「你這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她蓋上箱子盯著他道。
「我幫於明思賣的。」
「於明思?」誰啊?
「我朋友。」他從容解答她的疑問。「本來是他爸爸在賣的,前陣子他爸中風了,他媽現在得照顧他爸,他呢就得又做包子饅頭又出來沿街叫賣,我這幾天剛好有空,所以就出來幫他賣饅頭了。這樣你清楚了嗎?」最後一句他像平常教她功課時一樣,盯著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