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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靳絜

  「是的。傅強怎麼沒跟江小姐一起來?」

  「他來幹嘛?我阿公的遺囑跟他有何相干?」

  「喔,不瞞你說,傅先生跟江老先生這份遺囑有很重要的關係。」

  「是嗎?」她一聽就不快,「他沒來你就不能宣讀嗎?」

  律師微微一笑,「傅先生在場是最好,否則我得另外找時間約他見面。」

  「我可以全權處理,你先讀給我聽吧,我再把內容告訴他,你不必浪費時間去約他。」

  「好。我現在就宣讀者先生遺囑,江小姐請仔細聽,有不清楚的地方等我讀完了再為你解答。」

  「讀吧。」

  聽完第一條之後,江早苗就想撕掉律師手中的遺囑。

  「不可能!我阿公得的不是老年癡呆症,他不可能立這種遺囑的!」她立時在律師面前張牙舞爪。

  「江小姐先別激動,等我念完。」

  她勉強把遺囑聽完後,頹然無助地跌坐在沙發上。

  不合理的遺囑內容在她腦中反覆著——她必須和傅強結婚才能和他共同擁有農場和住屋。如果她已婚,那就只能從阿公的遺產裡補領六十六萬元的嫁妝,農場和住屋歸傅強所有。

  天理何在!她無語問蒼天,問可惡的阿公——還有救,結婚就結婚,說什麼也不能將農場拱手送給一個外人。結了婚她就立刻將一切過戶到自己名下,然後離婚。

  「江小姐,我現在要宣讀附註說明。」

  「什麼?還有附註?」

  「嗯。我先訪問江小姐,你結婚了嗎?」

  「還沒啦。」

  「喔,那這個附註就很重要了。」清清喉嚨,律師道:「江老先生交代,你和傅先生婚後至少要共同居住在農場上一年,一年內不管哪一方提出要離婚,農場和房子就會被捐給鎮公所;一年後提出離婚要求的一方必須放棄自己對農場和住屋的一半所有權將之無條件送給被遺棄的另一方。」

  瞪視著律師手中的遺囑良久,江早苗一言不發,氣呼呼地離開了。

  第四章

  傅強很快就得知遺囑內容,也看出阿苗的惱怒和不甘。

  此刻她拿著剪刀在屋外空地上,一刀一刀,恨恨地剪去一頭長髮,彷彿跟頭髮有仇似的。他多想上前嗅嗅她的髮香,哪怕是撿起落地的一撮來聞都好。然而他只是靜立一旁,顫抖著呼吸——

  闊兒也顫著呼吸,和老三同樣壓抑。

  「那年我逃跑了以後,都是誰替你綁辮子?」

  「自己綁。」

  「一直留著長髮?」

  「嗯。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自己拿剪刀剪掉一截。我把剪下來的頭髮用布包著,等到黃昏,騎著馬到村頭的大草坪上,再把布打開來,讓風吹散我的發,看著它往你消失的方向飛、」

  他情不自禁地輕撫她一頭青絲,這無法更輕柔的撫觸撫掉她的矜持。

  霍地轉身,她再次投進他的懷抱;無言地,他也緊擁住她。

  他們很自然地吻了起來,彷彿想讓緊緊糾纏的四片唇凍結時間。

  然而,理智不曾真正自他們心中消失。

  「你先回去吧。」他放開她。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還想在這兒待一會兒。」

  老三這麼做的目的在避嫌,傅強漸漸弄清了這一點,但,為什麼要避嫌?她已注定要成為大哥的人了嗎?

  「阿苗,要我替你梳頭嗎?」

  她一聽,就將頭髮向後甩,站直了身,「幹嘛?你覺得自己已經有權開始享受「梳頭之樂」了嗎?哼!癩蛤蟆吃天鵝肉,想得美!」

  他輕笑一聲,一點也不怪她,她的態度會這麼惡劣都是他的錯。他太晚找到她了,她該在十歲時就接受他的關心與愛護,是他出現得太遲了。

  「我事前一點都不知道阿公會立下這種遺囑。對於這結果,我和你一樣意外。」

  「是嗎?」她嗤之以鼻,「意外?你那一臉的無辜是在向我證明,你一點也不為這個讓你人財兩得的意外暗爽嗎?」

  他不語,只暗忖著這意外並不意謂著他已得到她。

  「哼,我認栽!就當這是阿公對我離家出走的不孝行為所做的懲罰好了,再不情願我也會先拗一年。」

  「你願意跟我結婚?」

  她先送他一對大白眼才道:「我不願意!但是我願意被逼!

  我先跟你講,所謂結婚就是去法院公證,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聽清楚了嗎?什麼也沒有!一年之後你會主動提出要離婚的,我保證!「絕對不會,他只在心理回她一句。

  果真什麼也沒有,如果說有點什麼,那就是虐待。

  江早苗成天使壞,不幫著傅強在農場上幹活就罷了,她對屋裡的髒亂都視而不見,幫傅強洗衣服也是有目的的,她故意將他的衣服和自己會褪色的衣服一起放淮洗衣機,現在他的每件衣服都五彩繽紛。

  傅強偶爾會在被窩裡發現死蟑螂,在枕頭上摸到黏呼呼的蜂蜜,在抽屜裡看見茶葉渣。

  對於這一切,他毫無怨言,連質問都沒有。

  由於自己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之人,所以江早苗倒是偶爾會去市場裡買些菜回來。她的廚藝甚差,所以傅強雖不是三餐不繼,卻也沒什麼胃口可言。每餐都有前一餐的剩菜,有時一鍋肉可以吃上兩三天。

  「這油豆腐已經餿了!」他剛吃一口就吐在桌上,江早苗用吃了兩餐剩下的肉湯澆油豆腐,又吃了兩餐。

  「亂講。」她早發現油豆腐的味道不對,此刻是為了保住顏面,所以才夾起一塊送自己嘴裡,「我吃給你看!」

  「吐出來!」他急吼一聲的同時,人已竄到她這邊,一手捏住她的下顎,一手壓著她的頭,「快吐。」

  她把嚼爛的油豆腐吐了出來,掙脫他的手之後站了起來,不知道自己的淚意是為慚愧或委屈,她只是狠盯著他看。

  任她杵著,他把一鍋油豆腐倒進餿水桶之後,從冰箱裡拿出冷凍饅頭,再放在大灶

  上蒸,然後剝了顆鹼鴨蛋,又拿了罐鹼菜出來——

  老三家的早飯也一向有鹼菜,母親總會給他加顆鹼鴨蛋,因為他長得最你死去的父親。老大老二都知道母親偏心三弟,但他們從不抱怨,老三也總把鴨蛋與母親和哥哥們分享。

  「咦?你碗裡怎麼有個鳥蛋啊?」

  老二發現弟弟的粥裡有故鳥蛋,滿臉疑惑地問。

  「闊兒偷偷放過去的。」

  老大狠咬了口手中的大餅,邊答二弟。

  「難怪我跟大哥的碗裡沒有鳥蛋,」老二傻傻一笑,衝著闊兒道:「你是三弟的媳婦兒,不是我跟大哥的媳婦兒。」

  「快點吃了,跟媽放馬去!」母親教二子的話給逗笑了,接著又看了么兒一眼,「  乖乖待在家裡,嗯?」

  「嗯。」

  屋裡又剩老三跟闊兒兩人,她收拾了碗筷,洗淨擦乾後回屋已不見三哥人影。

  原來他在大院裡把玩家裡那把手槍。

  「三哥,你拿媽的槍出來想做什麼?!」她嚇壞了。

  他正在生悶氣,昨晚就氣上了,今兒一頓早飯吃下來就更氣了。氣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你進屋裡去,別惹我!」

  她噙著淚回屋裡找活兒做。

  左把右弄地,老三把槍把弄成一堆零件,卻怎麼也裝不回去了,教他急出一身汗來。

  「我陪你去找張鐵匠吧。」

  她已經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兒,他急著裝槍,故而沒發覺。

  「找張鐵匠吧,這東西恐怕只有鐵匠才修得好。」見他仍不反應,她蹲到他身旁,柔柔地又說一遍。

  「闊兒,我早晨忘了做一件事。」他望著她說。

  「什麼事?」

  「替你梳頭綁辮子。」說著他就扔下那堆零件,拉她回屋裡拿起梳子,替她綁起辮子來了。

  「知道我為什麼研究那把槍嗎?」他聞著她烏亮柔順的髮絲散發出的淡淡香氣,他們一家都睡香草枕頭。可她的發特別香。

  「因為昨天來了幫土匪?」她感覺得到他正在她的發上用力吸氣,「你想學打槍,保護一家人?」

  「嗯。」他的鼻離開了她的發,「我要保護媽媽、保護哥哥、還有保護你。」

  「我懂,三哥最勇敢了。」知道他已綁好辮子,於是她站了起來,轉身對他道:「  我們找張鐵匠去吧。」

  「嗯。」

  他去找了塊布,把零件一古腦地全包了進去,但槍管還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截。他一臉悲壯地捧著支解後的槍,帶著她往鐵匠鋪而行。

  家裡來過土匪?

  「快坐下吃吧。」傅強從大灶裡端出饅頭來,邊對阿苗說一句:「我已經托左鄰右舍替我留意,也許過幾天就會有人上門替我們做打掃煮飯的工作。」

  她一聽,又對他恨之人骨。

  「誰准你自作主張的?幹嘛花錢僱人做這些事?我哪一餐餓著你了?」

  他先給一抹苦笑,挾著不明顯的嘲弄,再道:「我怕你營養不良,抽空做頓像樣的飯菜你又不屑吃,既然你不願吃我做的東西,而我也沒多餘的時間照顧你,那就只好花錢請人來幫忙了。」輕歎一聲,他又道:「我想你會贊成我的做法,不管如何,我們都得在農場上共同生活一年,否則照阿公的遺囑內容來看,就算我們是因為先死了一個,或兩個都死了才不能一起生活,農場和房子照樣得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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