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理她會不明白嗎?正因為如此,她才沒早早毒死他!
她狠啃著饅頭,氣個半死又莫可奈何。
「我打算在農場上多養些鵝來取代養牛的工作,這是比較有利潤的做法。另外,我要把臨時工換掉,雇些願意至少簽半年約的工人。」
「你想幹嘛?篡位嗎?這是我阿公的農場,你怎麼敢想怎樣就怎樣!你把我放在眼裡了嗎?」
「我把你放在心裡,捧在手裡。」
「喔,喔。」她做嘔吐狀,「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伎倆,你以為你對我忍氣吞聲,對我甜言蜜語,我就會被你感動嗎?哼,我要不是因為自己怕貓,早就抓只死貓放在你床底下了!蟑螂、蜂蜜那些東西都是小case,嚇不倒你是不是?你想挑戰我嗎?那最好!我的生活一點樂趣都沒有,你如果能對我有點反應,我很樂意陪你過招,日子比較不無聊!」
那撒潑的模樣教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早就發現了你的苦悶。」他說得一副很體諒她處境的樣子,「雇幾個長期工人來替我分憂解勞,我可以睡飽一點,請個人代你做三餐,我可以吃好一點。吃好了、睡飽了的我,應該有力氣陪你解悶吧。」
「你——」她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她原以為不論她在言語上怎麼糟蹋他,他都會像之前那樣默默忍受。她對他的攻擊就像拳擊海綿,因為不痛不癢,所以她不曾從其中得到快感,但也沒傷害到自己就是了。
可現在,他卻是一副蓄勢待發、準備反擊的樣子。她有些害怕了。
「阿苗,我先給你個建議。你用不著一進自己房間就鎖門。
如果有歹徒闖進來,我會保護你的;如果你想防的人是我,那麼我要告訴你,踢開一扇門對我來說不是困難的事。「「你——」她的言語因恐懼而不再流暢,「哼,大野狼終於露出猙獰的面目了,你、你……」她腦海中已浮現自己手持剪刀,以自殺威脅他不得再越雷池半步的戲劇畫面。
「我已經任你為所欲為了,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嗎?」
什麼都不滿!可她說不出口,因為引狼入室的人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的懊惱哽在喉間,所有的不滿化為一句髒話:「去你媽的!」
他的眼眸變色,冷冷道:「請注意口腔衛生,你想罵任何能讓自己臉紅的粗話都行,但是不准你污辱我媽!」
「凶什麼啊你?你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嗎?哪來的媽!」
「我是孤兒院長大的沒錯,但真正的孤兒是你!」
真正的孤兒?她的眼眶頓時盈滿熱淚。是,她是孤兒,所以必須忍受他的欺凌。
「別太難過了,我會保護你的。」
「你少假惺惺、說大話!哼,你風光不了多久的,若是我在一年後想拍賣阿公的話,一定能賣個好價錢,我只用過你一次,折舊不多,你至少還有九成新!」
「你可以打這種如意算盤,不過你最好也先做最壞的打算。」稍停,他笑道:「我不是免洗餐具,用一次就可以丟掉。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點。」
「你——你敢威脅我?」
他緩緩搖頭,「我在提醒你,若我想為所欲為,只怕沒有人擋得住我。」
生活的目的在增進人類全體的生活。
不,生活的目的在打敗大野狼。江早苗的日子已從單純變為乏味。偷偷摸摸嫁了人一事使她自覺無顏見同學朋友,農場已注定成為她的象牙塔。夜郎自大的傅強果真雇了幾個簽長期約的工人,現在儼然以農場正主的身份自居,完全視她為傀儡;家裡也來了個負責煮三餐、洗衣、打掃的計時女傭,她已降格為廢物。
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天無絕人之路,愛拼才會贏。
她決定找傅強談判。
一個工人回答她,說傅強在池塘邊修鐵絲網,她漫步前往。
這塊土地雖不值錢,卻也大得嚇人。她沿著小徑走,愈走愈覺不甘心。牛群發出的低嚎和黃昏的蟬鳴本是充滿閒趣的畫面,可她只反覆思索著談判該如何進行。
找到大野狼了。緊身的牛仔褲穿在他身上,看起來分外有挑逗性,可他舞動鐵錘的動作絲毫不受影響,俐落地帶動他T恤下堅實的肌肉……農場上的猛男是她的老公?也許羨慕她的人遠多過同情她的。
「來監工啊?」他甚至沒轉過身看她,突起的聲音害她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心虛 一時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麼?」他沒停下手中動作。
所有擬好的腹稿全記不得了,她只道:「我要你向我保證,你不會踢壞我的房門。」
「哦?」他停下動作,轉身看她,「你不覺得你突然來對我說這些話,對我有提醒暗示的反作用嗎?」
「你少在那兒給我打歪主意!我只想要你給我一句話,那樣一來我就不會作惡夢了。我相信你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
「抱歉,做不到的事我從不承諾。」
「你——」她沉住氣後再道:「如果一年屆滿,我們同時提出離婚,農場和房子應該可以五五分賬,如果我願意多分你一點,你六我四,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句話?」
「我不會提出離婚的要求,更不會不要這個農場。」
「你——你的臉皮夠厚的了!貪心不足蛇吞象,哼,只可惜我阿公沒把一切都給了你,你還得擺平我,否則我不會讓你舒服過日子的,我不甘心!為什麼你要把該我的東西搶走呢?阿公為什麼會對你這麼好?我不甘心,不甘心!你聽清楚了嗎?」
她還沒吶喊完畢就被他一把扛到肩上。
「放開我,大野狼,臭土匪。」她猛捶著他寬大而結實的後背。
但這幾記粉拳對他只有挑逗的效果。
似乎被她的用詞惹惱了,他將她扔進池塘裡,然後以一種欣賞的眼神看她從水裡冒出來,吐著口水。
闊兒也經歷過眼前的一幕,那一回,她不是被他扔下水的村頭的大草坪上,白馬發出歡迎胭脂馬的叫聲。
老三仰著臉躺在草地上、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因為,他又用帽子遮住整張臉。
他知道她就在身旁,憑感覺。
「跟我一塊兒到媽墳前去一趟。」沒等到他的反應,她再道:「我們一起向媽下跪磕頭,向她拜別。」
這話教他倏地坐起,詫異的眼直盯著她。
「帶我走,今晚我們就離開駝房營,離開白雲鎮,不論天涯海角,我跟你。」她沉痛卻冷靜地道出自己掙扎許久之後做出的決定。
良久,他才搖頭以對。
「你不願意?還是——你不敢?」她眼底已無熾熱的期盼。
「大哥和你才相配。」
「你胡說!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我不信!」
「離家十二年,我連媽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他的眼已泛紅,「我已經對不起她老人家一次,不能再對不起她第二次。你和大哥成婚是她未完成的心願,再不孝我也不能讓她在九泉之下繼續傷心流淚。」他垂首,良久才又吐出一句:「原諒我,闊兒。」
「這麼說,你是不肯帶我走了?」
「我們等下輩子吧,下輩子我們一定能在一起,相信我。」
「你就這一句話?你甘心?」她挑戰地看著他,淚水已奪眶而出,卻是邊哭邊笑著問:「你真願意我當你大嫂?你真的可以一輩子遠遠地望著我?一輩子只在心裡愛我?你可以嗎?你又怎麼會認為我做得到呢?三哥,我愛的是你呀!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要嫁給大哥,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哭得像瘋了似的,而他沒有第二句話。直到她躍上胭脂馬,狂奔而去之後,他才對著天空高喊。
響徹雲霄的吶喊聲是蒙古語:我愛你。
胭脂馬回頭了。
他在此刻躍上白馬,疾馳而去。
一見白馬狂奔而來。胭脂馬立刻掉回來,領著白馬騎士去救主人。
他趕到沼澤區時,她頸部以下已陷入泥淖中,不做掙扎,只等著沼澤將她化作泡泡。
「闊兒,快抓住繩子!」
他急扔了條繩索給她,一步步朝她靠近。
「快抓住它!你不能死!求求你別光!我要你活著,聽見了嗎?為我活著!」
看清楚他眼底混合著絕望的期盼之後,她抓住繩子,讓他將自己拖到安全地帶。
「為我活著!」他驚恐末已地緊抱住她。
她的體溫開始回升,而眼神冰冷依舊。
「我會為你活著,我也會為你嫁給大哥。」寒著聲,她緩吐出一字一句:「你記住,我是為你嫁給大哥的,我會盡快完成你的心願。」
推開他,她躍上胭脂馬,不再回頭——
她是被他逼著嫁給大哥的?如此說來,害她身陷沼澤的人也是他了?
「還看什麼?!再看我就把你兩個眼珠子挖出來泡酒!」江早苗咬牙切齒地吼他道:「還不快點把我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