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 玉彬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敢出聲喊他。
曲殘郎停下腳步,但未回頭。
「寨主,我求您高抬貴手,多少黃金我都願意奉上,只求您放過小女,我就這麼個閨女……」他只差沒有跪地哀求。
曲殘郎回過身來,綻出如鬼魅般古怪的笑。
玉彬嚇得一身冷汗,往後退了數步。
曲殘郎慢條斯理地道:「玉老爺,你玉家三代都是芙蓉鎮的鎮長吧?」
玉彬打著哆嗦,一句話也不敢說。
曲殘郎驟然冷下臉,「三天後,玉家小姐若沒上花轎,芙蓉鎮一天就會死一個人,身為鎮長……你可要仔細地想清楚。」
撂下狠話,他大步邁出玉府。
※※※
「不嫁,不嫁!打死我也不嫁。」玉琦哭腫著眼,不依地叫囂。
「老爺,你是瘋了不成?怎麼能讓咱們的女兒去嫁那惡賊?你這麼做,不等於是毀了她一輩子嗎?」玉夫人邊摟著玉琦安慰,一邊還不忘數落丈夫。
玉彬早疲累得無法再解釋,整個人幾乎是癱在椅子上。
倒是玉展芳開口說話:「嫂子先別生氣,實在是那惡賊太可怕,竟然以全鎮人的生命作為威脅;要不,誰捨得把環兒嫁給那種人啊!」環兒是玉琦的小名。
「老爺,你難道不能說句話嗎?」玉夫人氣極了。
其他人的性命算什麼!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兒。
「我……」
「訊哥哥。」玉琦胡亂地抹去淚痕,掙開玉夫人的懷抱,轉而投向齊訊。
「玉琦表妹,你這是……」齊訊被玉琦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訊哥哥,你救救環兒,帶環兒走,咱們去你京城的家,那兒是天子腳下,殘風寨的盜匪是不敢亂來的。」玉琦哭著求道。
打從第一眼見到齊訊,她就陷人無法自拔的愛戀之中,正打算要求爹娘做主時,竟聽到那晴天霹靂的噩耗。
玉彬夫婦讓玉琦的大膽言行駭住,怔愣得說不出話來。
玉展芳倒是顯得不慌不亂,事實上,玉琦的話正中她下懷。
齊家的財產早讓她那不成材的丈夫敗光了,這回她要齊訊同她一道回來,就是打算慫恿大哥把玉琦嫁給齊訊。
她打的如意算盤是,玉琦是大嫂唯一的女兒,而玉柏雖然是大哥的獨生子,但大嫂可不是省油的燈,絕不會甘願把偌大的家業拱手讓給小妾生的兒子。
想來,那玉家的家產,最後定是落在玉琦身上,那不也等於落在她手裡了嗎?
「大哥,環兒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如咱們先讓他們小兩口成親,再舉家遷到京城去。想必那殘風寨再凶狠,也不敢跑到那兒撒野。」
「是啊、是啊……」玉夫人和玉琦同聲附和著。
玉彬氣得咬牙,「你們真是一群沒腦袋的笨女人!現下四處兵荒馬亂的,什麼天子腳下不敢撒野?那些官爺都自顧不暇了,哪還顧得了咱們!」
那殘風寨的手段毒狠,單是聽傳聞就夠可怕了,他可不想親身經歷。
「那該怎麼辦才好?說什麼也不能讓環兒去嫁那種禽獸呀!」玉夫人說著說著,便和女兒抱頭嚎陶痛哭起來。
玉展芳心念急轉,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大哥,既然非嫁不可……不如咱們找人代嫁如何?」
「代嫁?」
「是啊,找個女的替環兒嫁過去。」
玉彬躊躇了一會兒,「只有三天的時間,上哪兒去找適合的人選?又得找個曉得咱們家情形的女孩兒,以防被識破,而且還得有幾分姿色。」
玉展芳知道大哥已被她說動。「大哥,我記得你不是還有個女兒,叫……對了,叫作玉是嗎?」
「玉?」是啊,他竟然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
「娘,你瘋啦?玉表妹也是舅父的親骨肉。」齊訊低嚷道。
「玉……她會肯嗎?」玉彬哺哺自語。
「舅父?」齊訊難以置信地瞠大雙眼,心陡地已涼了一半。
舅父一家人聽信道士之言,將玉表妹孤伶伶地丟在樺煙別館,十多年來不曾聞問便罷,如今竟狠心地要她代玉琦出嫁!
玉展芳沒忽略兒子心痛的神情,她知道兩年前回玉家時,玉柏那小子常背著大人,偷偷地和齊訊溜進樺煙別館,不拆穿還當沒看見,一來是想也不是啥大事,二來是擔心嫂嫂會因此而對兒子有偏見。
使了個不悅的眼色,玉展勞轉身對大哥說:「妹子我有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地代嫁,不過你得演場戲……」
第三章
毫端運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夕陽斜抹,空氣中仍殘餘淡淡和煦味道。
玉有生以來,頭一次允許自己叛逆,不顧竹兒的反對,她拋下所謂女兒家該有的矜持,獨自一個人來萬福寺找明覺師父。
可是,她卻撲了個空。
寺裡的沙彌告訴她,早在三天前,明覺師父就突然離開萬福寺。
玉離開佛寺,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閒逛。
她不得不開始埋怨上天,對她一次又一次地離棄。
等回過神來,她人已站在鎮郊的湖邊。
明明心裡、腦子裡,全告訴自己該回去了;可雙腿卻不知怎地,不聽使喚地定住不動。
「唉!罷了。」就再縱容自己一次吧!
玉側首環視四周,喟歎著這靈秀幽絕的美景,竟無人發覺,亦無人駐足欣賞。
既然都放任自己了,她也不急著回去,選了塊還算乾淨的石頭,面對著碧澄的湖水坐了下來。
映人眼簾的是寧靜無波的綠湖,可她的心裡卻翻攪個不停,思想不透……
真是可笑啊!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答應爹,代玉琦出嫁?
是呵!她終於想起來了,是因為爹哭著哀求她。
玉苦澀地扯動嘴角。
一直高高在上、對她不屑一顧、老是抬著下巴離她遠遠的爹,竟然涕淚縱橫地懇求自己!
「小姐,你怎會這麼傻呀!那是個賊窩,你嫁的是個盜匪頭子呀。」
竹兒好似是這樣罵自個兒的。
也只有竹兒會疼惜她,為她哭泣。
她哪會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荒唐事,甚至於她根本是心知肚明。
爹、大娘和姑母是在對她演戲。
可是……
「兒,不是爹對你狠心,實在是琦兒哭得死去活來,還嚷著要去投井。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姑母和我們早有共識,要把齊訊和玉琦撮合在一起,兩家就等著玉琦滿十八歲,怎知……」
玉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看在玉澄澈的瞳裡,就像個差勁的戲子。
玉的冷淡和默然,讓玉彬的戲愈演愈心虛。
玉展芳眼見苦肉計行不通,連忙又向玉彬使了個眼色。
「兒,爹知道這麼做太委屈你,也知道是爹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沒別的法子了,那個寨主撂下狠話,三天後如果新娘子不上花轎,他就血洗芙蓉鎮!」
是了,就是他的那句「血洗芙蓉」,才讓她軟了心腸,答應了他。
她可以對玉柏之外的玉家人鐵石心腸,甚至對他們的生死不屑一顧,可是她卻無法坐視芙蓉鎮被毀。
這或許是上天對她的報應吧!
她依稀記得,當她得知玉家被殘風寨威脅時,剎那間躥過心頭的快意。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仍逃不過老天爺的法眼,所以才懲罰她代嫁吧!
欺霜的嬌顏並沒有怨忽,或者該說,她老早就認命了。
玉艱澀地一笑,起身正想回家,一不留神竟絆到凸出的石塊,整個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跌落湖裡……
還來不及有什麼反應,一隻健碩的手臂自她身後探出,輕而易舉地將她撈回岸邊。
「啊!」玉驚惺地低呼一聲,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摟進一個屬於男人的胸膛。
她微擰起眉,凝脂般的面龐染上淡淡的嫣紅,輕咬住柔艷的櫻唇。「請你放下我好嗎?」無論她怎麼使勁,都沒法子掙脫他。
玉整個人就像是掛在他身上似的,微露出裙角的蓮足,沒什麼作用地騰空亂踢。
這男人!看似好心地解救她免於落水,事實上根本是在對她輕薄……
「掙扎什麼?你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還會在乎可笑的名節嗎?」
她耳畔傳來沉厚的男性嗓音,語帶嘲弄。
「我沒有要尋死。」這男人竟然以為她要投水?
「是嗎?」
男子一陣低笑,溫熱的胸膛更貼緊她的背。
「沒錯,你快放開我,讓我下來。」玉輕斥道。
玉覺得心口莫名地揪緊,心跳有如擂鼓。
這男人的體溫像是會熨燙人一般,令她無端地燥熱難受。
更讓她厭惡至極的,是自己竟然被他狂佞的語調、惱人的氣息所蠱惑,震動了她平靜無波的心。
要是不巧讓人撞見這情景,怕是不只要說她生來克父,而且還是個天生的浪蕩女,勾人的狐狸精了。
男子啞聲低笑,但仍依她的要求放開手。
玉雙腳一著地,便想回身看清這可惡的男人,順便賞他一巴掌作為報答。
不意一轉過身子,竟迎上一雙深邃且透著冷沉的炯炯黑眸;而讓玉怔愣住的,是男人臉上的面具。